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谎言城堡 > 第二十八章 声

?    萧稣还是没有被揪出,他像一只兔子在猎人转身时已逃之夭夭。好像非要让我们心急如焚才能证明世界少了他就不能转似的。我真想好好揍他。他明知道最疼爱他的姐姐和从不手软的我满大街找他,他倒乐意玩起了迷藏。我现再次光顾“云衣月容”时,他又能走上了纸醉金迷、黑暗中罪恶跃跃欲出的街头,没留给我一点可以衔尾追至的循迹。蓝诗祺的妈妈说萧稣是下午到她花店的,说是避难,以他的风度和乞求,没人会拒绝收留他。何况蓝诗祺的妈妈还要看在他是蓝诗祺的同学的份上。我暗暗佩服萧稣真够胆大,若是蓝诗祺的家人知道他就是那位和蓝诗祺在爱海上沉浮的男生,不知他的死相会有多惨。他竟还敢送鱼肉上砧板。

    我带着擦肩而过的沮丧退出了花店,假如在萧稣闪入里厅后我即刻追上前,又或者我直接问蓝诗祺的妈妈见过萧稣没有,那时就算萧稣能飞天循地也不得不显形。而且,本来他可以在花店过几天不会有安全担心的日子。现在却因我与萧叶茗的来到而投向下一处不知名的落脚点。

    急急往回赶,身后的风刮起一地路灯的破碎,在车轮碾转下呜咽。蹂躏着我的沮丧、懊恼,和心中正在编著的谎言。卞片引了的萧稣我必须瞒着萧叶茗。尽管她此刻非常需要萧稣的消息,可我,别无选择。

    路口,一个削瘦的身影俏立在那里,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黑影子。晚风轻轻地曳起她的裙带,吹动着孤单的白色。我也拖着长长的影子,叠在她影子上,仿若梦中的我常常所自己跳动的心印在她的胸室上。

    “叶茗姐,怎么出不了?”我说,“外面冷,酒吧的气氛不对吗?”

    “你不在,我就出来找你,夜深了,萧稣没能找到,我想早点回家。”

    “萧稣可能已经在家了。”

    “希望是吧。”

    “叶茗姐,我手中的百合带一支玖瑰,我想应该有很深的寓意吧!是什么?我一直想问你。”

    “纯洁的爱,但与纯爱情墙无关。”

    “噢!是不是人们常说的一厢情愿?”

    “不,你看那些汽车前同的两个前大灯,打出的光束在不远处能汇聚交织在一起,可是,光源永远不可能你恋人一样牵手。”寒冷阴影笼罩了萧叶茗大半边脸,背着她的路灯就这样刻画她的神伤。路中央,车来又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晨在我的心中说。

    城市的夜总有那么一丝僵硬,当城市睡着的时候,倚身在家中的窗子旁,凭吊一幕晚星,拒绝一席眩光喧闹。才能感觉城市夜的可爱。可是,楼房街道上仿佛浮着一层薄薄的细沙,均匀飘悬,即使是吸一口半空中的清风,喉咙黏膜仍有糙糙的感觉。

    我努力适应一个弟弟的心理陪萧叶茗到她家楼下,看着她窗口的灯亮,灯光也如今晚她一样露出了微微的醉意。然后,我一个人在中心广场上走,让午夜的冷清与空旷拂净我的思绪,感受一种叫独对灵魂的孤单。

    一个人把散碎有广场大理石上的孤单一块块捡起,拼凑在另一个我,直到他溶有入我的身体后。我才径直回家。于是站在窗子前看城市的夜,没有云淡风轻的夜。

    此时的萧稣,该不会缩瑟在街边吧!

    一早醒来。昨夜那杯“紫晶妖瞳”的冰凉火焰已经从血管中逃逸殆尽。萧叶茗打电话说萧稣发了短信给她,萧稣还是任性不回家,非要再流浪一两天。我问她今天还找吗?萧叶茗说城市这么大,往哪找?我也跟着惆怅一会儿说我认识刑侦队的卞警察和他的搭档沈警察,有必要请他们帮忙吗?我也知道卞警察是不管这些零碎琐事的。果真萧叶茗说算了吧,萧稣不是失踪就不必麻烦他们了。

    萧叶茗最后说今天别找萧稣了,他玩累了自然会回家的。我很奇怪她干嘛这么说,没找到萧稣我心还悬着,他这个姐姐就放下了?

    我打电话给学校的卞乙乙,叫她去问问蓝诗祺昨晚10点后萧稣有没有联系过她。等了很久。电话那边气喘吁吁的卞一一说萧稣找过蓝诗祺但没说他在哪。

    那我只能希望运气好能在大街上撞见萧稣。然后狠狠发泄下我的情绪。于是我一早来到西城区,溜冰场、网吧电玩城、书店一家家找。虽然我认定萧稣从我家出走时身上没带一分钱,但受不了冻挨不了饿的他说不定到哪位朋友那里弄上些,以便找发流浪的时光。反正流浪不一定要两袖清风才算。我也不排除他在某个公园的树阴下跟老大爷下棋。可是我本来就很盲目,只有盲目地找了。

    萧稣是个追求速度感和激情的人。曾拖我在游乐场疯狂地蹦极,也曾拉我一同去汽车展会上夹在不群中不住惊叹现代概念跑车的人性化和前卫设计。因此,萧稣也算是车迷。他有个愿望就是拥有一辆王族气息的宾利Azure_conv。

    我进了一家汽车销售公司的售车大厅。萧稣时常来这地方寻最新的汽车杂志和车讯。有时还能跟那些专业的售车人员争上几句。可惜这次没能看到对着宣传广告念念有词研究的他。我失望地想离开却意外地看见萧叶茗进入了大厅,也像我刚进来时一样环顾厅内。原来她也在找萧稣,今早她说不必找了是不想让我满世界没方向地跑。

    售车小姐执勤地迎上去,我只比萧叶茗小四岁,怎么就不认为我也是个大主顾呢?

    叶茗姐,别找了,萧稣有心要我们急。我上前说。我收到了萧稣的邮件,他说明天回家。

    萧叶茗说我知道,萧稣要我们明晚到桃花江找他,他又要恶作剧了。

    我点点头表示萧稣也这么对我说过。

    他既然要我们去,今天他一定躲着我们。售车小姐礼貌退开后我说。

    你不是到这儿来了吗?萧叶茗笑笑说。

    萧稣喜欢到这里来,我是想早点抓他回去,免得你这个做姐姐的一天到晚担心。

    现在呢?别找了吧!

    嗯,不找了。等明天了。

    之后。萧叶茗与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我俩都没说自己为的是什么,可心里都清楚在干什么,还不是期望萧稣突然从人群中跳出来,像生死未卜的人回到亲人堆里兴奋地拥抱我们。萧稣爱用拥抱来表达他的感情,但我不知道他对他姐姐是否也一样,手臂攀过萧叶茗的脖子,抚着她的脊背,一手环过她的腰际,把自己蕴着力量的左肩胸紧紧贴在萧叶茗单薄的锁骨上。

    一个很不错的拥抱。

    走着的萧叶茗当然不会想到我正在想着离题的事。有一次萧稣说我是冷血无情的动物,但唯独对他姐姐是个披着坐怀不乱的外衣的登徒子。看来萧稣不是空穴来风。尽管在萧稣面前我死不承认,我说天下间没有像我这样有一颗真心的登徒子。

    桃花江静静地流淌着,十月桃树在十月的太阳下烁着成片肃杀景象,三月的桃花最美,落英缤纷,现在是落叶纷纷了,还好,两岸的徒垂柳竹林仍绿意浓浓。

    萧稣明晚要我们来这儿干嘛?神秘兮兮的。

    我们找到了萧稣指明的那个大草坪,几个小孩奔跑着放风筝,风筝在空中遽然上升遽然下落。萧叶茗与我沿着江岸慢慢走,江波载着几只小纸船缓缓而下,前方不远处几个小孩在放。萧叶茗俯身把一只被伸入水中的草茎绊住的纸船捡了起来,看了看船身上歪歪扭扭的字,复又放入水面。

    “小时候,也这样把愿望写在上面,并不知道这只是一种寄托,以为船会一直到海,会被所谓的神仙看到,然后帮我们实现愿望,”萧叶茗说,“似水流年,我想我随水去的应该是些该忘掉的人和事,该成为历史不再回来的事物,而不是愿望理想。”

    “是心情。”我笑吟吟地说。天高云清,和深爱的女孩在江畔上时而驻足迎风时而踽踽信步,连江风羡慕得也不敢左冲右突。只迎面和煦地扑打拂弄。

    我俩走得有点乏了,就停下来与小孩一起折纸船。很不幸,我不会折,边折边请教那几位小老师,他们也乐得指点,就是童言无忌,我的一双手被他们嘲笑得惨不忍睹。

    “流去的不再回来,很多东西需要我们有足够的勇气把它们丢在江水中就像丢在记忆里,人生才会轻松。”萧叶茗寥落地说。小孩怔眼望她听不懂她的深奥。萧叶茗摸摸他们的小脑袋。用彩绘笔在船身上写上字。

    我也向小老师们借来笔,在自己一只船上写“无奈十八岁”,另一只写“雨天百合”,我都希望它们一去不返,我不必苦苦痛心于我的年龄,萧叶茗的天空也不必总有含雨的云朵遮住阳光。我起身从萧叶茗身后越过,目光无意触上她的纸船,“梁铭”两个字刺进了我的瞳仁。什么?我陡然心虚一下。梁铭将从萧叶茗的生命中如流水一般逝去吗?是晨与林芷晴造成的结果么?

    我镇定自己,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两只纸船放入江中,一波涟漪散去。纸船晃悠悠漂远。萧叶茗来到旁边,第一只随波而去的是写着“弟弟不要再捉迷藏”的纸船,第二只写着“梁铭”。

    “叶茗姐,他怎么了?”

    我指的是梁铭。

    “人聚人散,很平常。性格上冲突我们最终还是没有办法掩饰。”萧叶茗淡淡地说。

    我装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萧叶茗与梁铭之间的很多事晨知道。我只不过没想到萧叶茗会这么毅然决断。在晨眼中,她一直在惊疑等待,割舍不断。其实这种结局是梁铭自找的,他是个浪漫、才华横溢却又偏执自负的人,不懂专一,不顾别人的感受。当他要把萧叶茗紧紧攥在手心时。他不明白萧叶茗已经透不过气需要新鲜的空气。

    晨雨!怎么可能?

    萧叶茗放开的第三只纸船,船身赦然入目的是“晨雨”。萧叶茗舀起水花打在纸船的近旁,把纸船送离岸远一点,船转了个身,“晨雨”工整的字迹从我愣住的视线中消失。我才回神。怎会?昨晚萧叶茗还到初初酒吧等过晨雨。毫无理由吧!

    我迷惑地望向萧叶茗,她脸上静静地流淌着江水的波光。

    夜九点。

    我第一次有些失措地让晨雨提早上了线。上午自萧叶茗把写着“晨雨”的纸船放入江中,我心里就一直充满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像在害怕萧叶茗会突然对晨雨说我的生命中不曾出现过你因为流水带走了你我的以前。

    云淡风轻在,晨雨刚上。她没开口就发了一个文件过来。我忽然发现自己今天不知该怎样说开场白,胡乱打上去说你还好吧。云淡风轻没回应。晨雨又说怎么了?等了一会儿。云淡风轻还是没回应。文件很快接收完毕。云淡风轻才说你看看吧。她的头像就暗了下去。在我心里塞满了灰色,没一点重量。她不会是知道晨雨是我吧!否则她绝不可能这么冷待晨雨的。不祥的念头似乎不幸被命中。我匆匆打开她发来的文件,是一篇她写的文章:

    茗一直拒绝着梦。

    梦与琴键上袅袅萦绕的音符是天堂中的两粒露珠,依附在同一颗天使草上,再晶莹现剔透终在一刻化成渺茫的水雾。

    人们不能实现的愿望在天上慢慢凝结慢慢长大,就长成了天使草。

    茗从不拒绝钢琴,就像钢琴从未背离她。琴声飞扬,把她心情的花蕾吹入云端,落在天使草上。花蕾上有她心底深处的落寂,铭不懂的落寂,在草茎上绽放。渴望天堂的雨露给予绚烂芬芳。

    茗更愿意生活在白云微风下,找一个碧波轻偎沙岸的湖畔,在钢琴上搭一个蔷薇花架。粉白色的小花瓣曼舞旋落在琴盖民。几粒花粉调皮地沾上自己的脸腮。裙角。

    这也是一颗天使草。茗懂后就决定生活在现实中,不再抱怨只能在冰凉的墙壁间跳动洁白的琴键音价。可是,茗总觉得自己的天空的蓝太纯了。纯成湛湛的。蓝,是忧郁的颜色。

    铭拉着茗到音乐厅。在空旷的舞台上为她念着采撷天使草的诗。

    风儿飞倦的天空,在你手心的纹络中流动。铭念道。

    茗仍感觉不到那份晶蓝的拨动、沉沧。

    一

    茗二十一岁时。她抚动象牙白的手指犯了一个错误。她一不小心走进了一个不真实的梦中。在键盘上迷失。

    造梦者叫晨。

    茗不相信虚拟,茗不认为自己空虚,软弱。需要从网络上寻求归宿感。所以她不会去玩两个假面人的游戏。认识晨是偶然,也许是游戏的开始。

    茗在插花。十二支她最喜爱的百合。在百花之中。茗认为百合是最不需要其它植物陪衬,十二支素雅玉立在瓶中,一点也没有色彩的单调。

    弟弟从屏幕前急急离开。姐,帮我看着qq,我没下。弟弟说完就出了门。茗正准备复习一遍《千叶湖畔的莺语》。接二连三的嘀嘀声叩动声搅乱了她脉膊中跃动的音符。她过去想提出来醒那位光电寄存者主人不在。

    有一种叫梦的湖畔,美到了极致,我不敢逗留,其实我愿是一根水草,能感受她的体温我亦无所求。晨说。

    除了情人之间的爱,其它什么爱都可以让第三人分享。晨说。

    当风景不再是风景时,我看不懂,不得已才选择离开,换一种方式去欣赏。晨说。

    茗觉得晨和她有一点灵犀。

    主人不在,等会儿回来。

    那你是谁?晨问。

    我是他姐姐。他真不在。

    噢!有人说,人生来是错,一生都在弥补错,这才是人生。晨说。

    茗心动一下,拂落从窗口斜进来的夕辉。坐下来。被音乐浸润得玉白的手指亲昵上了僵冷的字键。茗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爬摘月亮的梯子。她心底竟隐约期望有这样的梯子存在!茗问晨认识她弟弟吗。晨说在这个同等的世界中,没有有血有肉的人。都是过客,我不会通过虚幻的空间认识一个现实中的人。

    茗稍稍有些心安。晨有着无涯无际的淡远,能使木然没有感情的文字透出温馨的味道。茗觉得晨与她在天空的某片疆域里很像很像。茗想晨隐在屏幕后的双眼一定是音符浮动的海洋,也会化成花蕾吹落在天使草上,花蕊的蕊须是晨的触角,等待一位路过的天使利出舌头舔舔那点花粉的蜜意吧!

    茗让晨加她那个闲置了很久的qq。就这样。晨错错地进了茗的生活。在茗的天空布下一幕亦真亦幻的帷幕。晨在时,天空不再纯蓝。却仍飘浮几团孤单的白色。

    无意邂逅的第一天傍晚,茗和晨在看夕阳。

    没有古道西风,暮鸦数点,少了许多颜色。

    我这也是,残阳如血,惨惨的。晨说。

    真的吗?我们是在同一经度上了。

    茗二十一岁时。铭的纬线划过了她的经线。相交的点便是铭和她牵手的理由。一周六十度只有两个相遇的路口。所以茗很珍惜。铭是个浪漫诗人,却有一堆非常糟糕的朋友。铭对茗是真心的,尽管铭的浪漫不只撒向茗。茗还是试着不去在乎。今天,茗意外地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个叫晨的软语柔言中。晨和她在同一经度上,一周三百六十度每一寸都被晨缠绵上。晨和她有着相同的轨迹,沿轨迹把地球切开,切面也是一个模子的。

    在虚幻空间内和晨说不定只有这么一次的相对。茗乐观地想。

    我听到了久违的鸽哨的空鸣声。晨说。

    小时候我也经常能听到,一大群鸽子在霞云下兜着大圈子。那时,我很羡慕它们风一般的翅膀还有鸽哨海贝般的回响声。

    二

    晨是一只躺藏在落叶下的螳螂或是一只云雀在云朵中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晨似乎有意隐消自己的真面目。晨说我在世间生命的印迹的符号就是晨,再无其它。茗看了他的资料,上面也如他所述。只有昵称一栏上孤零零地悬着晨。晨无名无姓,没有年龄没有职业,受了没有的影响他也没有地址。

    好友晴告诉茗说在网络虚假中仍舍不得奉献一点真实的人不是登徒子也别有目的。

    晨是这样的人吗?茗问有点不自信的自己。茗怀疑晴的话有失准确。晨也许是个例外。茗想。她甚至去想象晨是个怎样的人。天马行空一番后,茗就不敢再想下去了,晨太缥缈了。有时像个冷观世事的老者,有时像激情洋溢的同龄人。晨仿佛是个潘多拉魔盒,没有知晓下一刻走出来的是一个怎样的晨。茗有一种感觉,开启魔盒的钥匙是她手心突兀折断的纹络的纹尖。仿佛,铭没能够把那两条欲离难舍的纹脉相接,就是等待有一天,另一个人把它们捻合一处。或许,是晨。

    茗突然感到可笑又可悲。她一直拒绝梦。,此刻她又像在寻梦。晨的气息从她的瞳仁中弥漫全身,暖暖的,肆意撩拨逗弄,恬恬地在读着她心灵的书页。茗发现自己在远离铭,向一个梦境、敞开。

    茗觉得不可思议,她不明白晨身上为什么总有一丝归宿感在诱惑着她。她活得不空虚。为什么晨还能给她沉沉的重量。

    茗把晴的话转给了晨。

    你那位朋友真会损人。如果她真的要你不要接近这种人,那么她是个很值得信赖的人。晨说。

    你同意她的说法?

    呵呵!我好想认识认识她,让她把说的话吞回去,噎死她。晨说。

    茗笑了。就这么相信了晨。晨说茗的笑之前的形容词肯定是不染一尘。茗不经意间喜欢上了对着屏幕漾动笑意。

    茗问晨为何隐藏自己。

    留点神秘感。晨说。

    茗自行了成年礼后就不再追求什么神秘感了。茗也不会仅仅因为时晨说这么一句话而认为他是个小孩子,至多是童心未泯。可是,有时,他真像。

    有一天月影无痕,说着说着晨忽然要茗打开视频。

    让我看看你。晨说。

    茗犹豫了。茗一直认为她和晨是天使草上的两粒花蕾,相同的孕育,相同的幽香素洁,诉着相同的心灵的流水。茗不愿她与晨之间沾上尘俗的污垢。茗害怕晨看了她的容貌后,俩人之间将失去一种原有的纯洁。一切将幻化成露珠在天使草上雾散。消失。

    我如果不漂亮,你从此是不是不愿再理我?

    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若是有一天我坦然了,你会明白的。晨说。

    等茗完成后,晨迟迟不接。晨改变主意说不看了。

    很特别的晨。茗想。

    三

    茗只和晨在初识的时候看过一次残阳夕景。当天夜里茗出了门很晚才回家。她忍不住上去找晨。从此后,城市灯火阑珊时。晨和茗就默契地出现在线上。晨说他喜欢安静,静得只剩下夜的呼吸彼此的心跳。茗也很喜欢那种感觉。凉凉的夜风,清清的月色,没有月亮时还有点点的星光。凝神喧声纷杂的城市慢慢入睡,宛如大海上一个孤岛缓缓下沉,黑黑的潮水四面涌起,蚕食着城市的面孔。当昏黄的路灯成了星星的倒影时,一切都归于寂静。只有晨的叩动声,还在,悦耳。

    茗渐渐感觉出晨字间淌着的对她的眷恋。留点后路给我,好吗?茗说。晨就几晚上没再露分毫,依然与茗说着月语星言,说着涅磐浮华。在晨的天空里,茗心内铭不懂的寥落仿佛躺在了阳光下折射出七色,融成了柔柔涟漪。

    晨很洒脱。

    晨会问茗铭爱她吗。有时还有点赖皮地问茗铭是怎样呵护她的。

    甘心为你去采天使草的铭一定非常非常地爱你。晨说。

    茗升起一种怪怪的感觉。她说不清是什么。晨好像已经掳去了她心内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茗不多保留地说着自己的故事。晨也说着他的故事。可是晨似乎还有一半隐在黑暗之中。茗抓不着,也了解不到。

    茗问晴。

    晴说美丽的谎言的编造者总有一半脸是触碰不到的。因为没有谎言十全十美。

    茗不信。因为晨对她从来没有任何目的。除了偶尔中邪似的发出些梦的呓语。晨说茗是千叶湖,他是那颗湖心的水草。茗沉默许久不语。没有碧波轻依沙岸的湖畔,自己心的湖畔是晨吗?茗问自己。突然又被这个顺理成章的问吓了一大跳。

    四

    茗发现自己对晨有了一种依赖的瘾性,就像她每天在衣裙上洒几个雾花的cristalle香水,淡淡的味道,渗着肌肤。如果哪天忘了,鼻尖感受不到了,她就会失落的。茗当然不会把晨比喻成香水。晨是钢琴谱上的五根线,茗是一个个被拴在上面的乐符,夜静无语时协奏着两人共同的音乐。

    乐声被夜风的又翼驮着。在星河间飞驰,在夜女神的唇间流连,落在天使草上。是露珠还是花蕾呢?茗想可能两者都不是。

    但是造梦者晨铺开了梦的色彩,渴望理解的白色掺进了黑夜的深沉。如轻纱叠幔扬起在茗的四周,淹没。茗开始迷失。

    梦是手臂的延续去够星星,晨说。

    我更喜欢真实。

    可是你已经掉入了梦中。晨说。

    我要是准备走出呢?

    你不能像鸟一样不留痕迹就可以飞过,你只有狠心打碎梦的水晶球。那样我会伤心的。而且别忘了。我生命的符号只是晨。晨说。

    我要找到符号下真正的你,然后找一家咖啡厅坐下,插一束百合,望着外面的人流车逝。咖啡要加糖吗?

    不,加冰。晨说。

    冷到你心了?

    是。晨说。

    茗还是决定去找始终隐着面孔的晨。假期不久将结束。茗要到另一座城市把大学学业完成。这意味着她不参再在深夜陪晨了。算作一次告别吧!茗想。自认识晨以来,茗指尖停留在键盘是的时间比呆在钢琴上的时间要长。古老的典雅输给了科技的虚华。本来恬静无波的心湖再起波澜。茗不得不结束这个还在成长的梦。她恐惧在梦茧中被缚回不到现实。

    五

    你不是一直想听我指尖下迸飞的天籁吗?到我家来。曲子任你挑。

    莫扎特的太靡华,贝多芬的太悲怆,巴赫太久远。他们发黄的乐谱上长出了岁月的青苔。新世纪吧!davidfriedman的《lauren》,舒展的微风中渐渐混入些许淡淡的哀伤。晨说。

    哈!你失算了。我这儿刚好有《lauren》的乐谱。

    对不起,像每条经线都划过南北两极,你在南我在北。假使地球载不动我们之间的迷雾而倾覆。你在北我在南,依旧天涯一角。晨说。

    六

    很多微妙无法解释,很多牵绊手放不开。茗坐在车内心内不安地望着城市的斑驳陆离,纷乱繁杂。茗要去城西的羽脉书城。那是晨工作的地方。茗没有告诉晨她去找他。茗原先以为晨与她只在同一经度上。并不在同一城市里,直到有一天,晨无意中提到了羽脉书城。茗才感到震栗。晨在瞒她。

    茗说她们城西也有一家羽脉书城又问书城是不是连锁的。晨竟然说是。茗知道其实不是。茗住在城中心。但城西的羽脉书城她渐巧合去过。茗不知晨干嘛违心说是。是善意吗?还是居心。

    梦的露珠该从天使草上滑落告一段落了。茗步入书城时想。怀着苍白无力的心情。

    然而,当茗步出时她却想到了大海。

    茗到过海边,赤足站在峭岩上世纪,呼吸着海的宽广无垠,最可人神迷的是那从水天交溶处滑掠而来的海风,吹散头发,曳动裙带。想所握一把海风的柔骨却只得到手心的温度。张开手掌,海风又像流沙扑簌般在指间穿梭。

    海风是晨,神在形无,尝试把他捏在手心,他逃开他离去,打着浪花在水面起伏间噙着涩涩的笑意。茗相信晨倘若在书城里,她要以凭无数个深夜脉息相通的感觉认出他。可是这种感觉一直没出现,直到她失望地走出书城也没有。

    茗期待与晨面对面丛下来品味阳光细雨味道的愿望便成了天使草的种子,在她踏出羽脉书城的那一刻正在破壳。茗听到了壳裂的声音。

    晨说他的每第六感捕捉了茗在书城里的徘徊。

    晨,我们离不开虚假的维持吗?

    我不想骗自己,也不想骗你。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心内的龌龊感越强,有一天我会承受不起的。如果你还要接受晨,你必须同时接受他的欺骗。晨说。

    我接受,你让我感到真实,假如有谎言,也是。

    谎言的虚伪好比毒品的飘飘欲仙,背后的狰狞使人很受伤。晨说。

    有人说,人的一生有一半的时间是生活在别人的谎言中,另一半是生活在自己的谎言中,不能太在乎。

    那我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骗你了。晨说。

    七

    茗伫立在学校的大槐树下,指甲大小鹅黄色的槐花一朵一朵在空中轻盈地游晃,茗注视着它们倏忽不定的尾迹,思索着自己哪出了错。

    感情仿佛是个沙漏,两个一孔之隔的玻璃室中,流着心彼此靠近的如烟沙柱。上成渐渐塌陷的漩涡在下面沉淀成丘陵,一方少另一方就多。铭曾一度左右着茗感情的沙漏,让茗所有的心沙情砾只能堆在铭的玻璃室中。铭的左右带有很强的占有欲,很多时候。铭不顾茗的感受。茗和铭冲突过,最后茗妥协。茗想珍惜纬经线那两个来之不易的美丽交点。尽管那份美丽似乎正在一点点被禁锢。

    恍惚之间,晨颠覆了沙漏。茗与铭的牵强就是那个小小的缺口,细细的沙流跌坠于另一个玻璃室,晨的虚空。

    这一烟微尘会跌向永远吗?茗迷惘地问那一树槐花。

    铭踩碎一地花瓣走过来,弹掉落在茗衣襟上的一朵槐花。茗抬手轻轻挡开了铭想环过茗腰际的手,茗觉得很累。

    花儿干嘛要凋零?茗问铭。

    铭说因为你在这儿羞落了它们,它们在为你伴舞。

    这是世界上最美的集体自杀,在最烂漫最出色的时刻毅然割舍生命,作一次远飏的旅行。晨说。

    当爱情成为一种负累时,请不要留恋。晨说。

    没有下一处驿站,我失去了离开的方向。铭其实不是梦结,有阳光有湖畔,只是少了一点心犀相印和一片风儿可以飞倦的天空。

    但你输不起的。你生活的内容并不贫乏,你不需要归依在别人的翅翼下。铭或者我。至少不要迁就。晨说。

    你读懂了我的天空,却不让我读懂你,你在追求什么?

    不说可以吗?我不愿再做谎言的奴隶。晨说。

    你是谜,没有谜底。

    八

    茗一直猜不透晨的谜底,直到一天茗回到了晨在的城市。留言给晨说在一个酒吧等他,不管他来与不来。那个酒吧晨说他经常去。

    和茗一起到酒吧的还有茗弟弟的同学若,要了两杯“紫晶妖瞳”。据若说那杯浅紫色的酒饱含了一个现代网恋故事中男主人公的泪水。男主人公便是酒吧调出“紫晶妖瞳”的天才调酒师。茗不是品酒高手,却也品出了调酒师的酸楚,“紫晶妖瞳”里有妩媚诱人的红酒与热情燃烧的whisry。也许那奇寒的冰块就像调酒师与网友“紫晶妖瞳”见面的那一瞬间,一切惨惨的凝固,一切不再。

    晨很狠心。

    晨看到了茗的留言依然藏身一隅,让茗在酒吧里枯等。茗收到了晨的三十六支百合,三百六十五天时时刻刻地一片冰心,一支刺玖瑰缀在如雪的百合间,血红的光泽。

    这是纯洁的爱不是纯爱情。茗的心被刺玖瑰深深扎痛,在茗看懂了花束间晨的那一阙卡片后。

    系一铃风吟/如青青的长春藤/牵绕涩吻你的等候/等候风花的清泪离落/湿了痕/等候清晨的细雨缠绵上你唇间馨香的微风/雨停/巷中的两人离去/空寂的脚步声回响着阳光黑夜约会的命运/系一铃风吟/只剩下一叫思念的感觉/夭折在岁月的余温中——晨雨

    一切都明了。

    茗终于明白晨追求的只是一种感觉,与现实中的茗存在与否无关。茗只是晨这种感觉的寄生体。这就是晨的谜底,没有一丝苍老。

    茗终于醒悟自己与晨无非是天使草上一粒倒映着天堂的露珠,掉落地面溅开冰清的胸膛,只会闪出一瞬的彩虹,然后,随风消失,消失。

    心碎的茗走出酒吧,望着被光污染的夜空。

    茗想现在她唯一可做的是把这个梦茧撕开一个可以透气的口子,拼命挤出自己肿肿的身子,扑扇着属于自己的翅膀去蝶飞。

    明天,遥远吗?

    九

    晨,你我相识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一个解不开的结,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闯进你的天空,更不该在你的天空里恋舍不去,所以,我要弥补。

    我用尽今生最大的勇气打碎了梦的水晶球。现在我已经没有勇气看那一地的碎片,更不了面对你。害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地用水晶球的碎片划过我的咽喉。你知道吗?打这些字时。我的手一直在颤抖,一种明知道将失去你而这处结果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颤抖。我好冷。

    我对你的全部感受超出了界线。而今晚我选择回到起点,所有都将成为过去。请你尊重我的选择。我不得已。我是个现实女孩,需要生活在现实中,我要的是现实的拥抱,现实的爱。你不能给予我,也许你有太多的俗务缠身,也许你有太多的苦衷,对我已不重要了。平静地作最后一次回首,然后允许我带着泪离开。

    云卷云舒,缘聚缘散。挽留已是徒然。云淡风轻将永远消失,也让她在你生命中消失,当她根本不存在,当她是一个幻影,在你记忆中不要留下任何惜叹。

    我等了一千年,才等到你,吻到的却是你冰冷的嘴唇。

    原谅我!晨。

    干嘛这么残忍?当萧叶茗的最后一字被我扫过,异乎的寒冷,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我拳头狠狠地落在了该死的鼠标上,碎裂的塑料片刺破了我的皮肤,扎进肉中。锥心的痛变成了自虐的快感,卡住了向无底深渊下坠的心。血缓缓流出,还有眼角没能强忍住而滚落的泪珠。这一刻,我发现自己是多么的脆弱,自己仿佛是晨的傀儡。随着晨物极必反的失败而痛不欲生。

    屏幕闪着诡异的光,一下一下鞭笞我抽搐的心。突如其来的决裂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晨的虚无,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手足的冰冷。我垂着手静静地坐着,伤口的血流沿着手侧滑下一条温热黏稠的线道,在小指的指甲上滴落,小指痛得一颤一颤的。就这样,直至屏幕启动了保护程序,字幕扭曲成一个三维的迷宫,突围着。

    游戏结束?

    我心底竟发出了几声冷笑。

    我摔开坐椅,发狂地冲下了楼。好想好想好好发泄自己的痛楚。我一路甩开全身的力量奔跑,撞歪了几个行人。惹来一串串低声咒骂。嗯?老天为什么不下雨?我终于明白,电视中的主人公失意时为什么总有滂沱的大雨。因为他需要雨水淹没伤口,洗去彻入骨髓的痛。否则他将被伤痛压着站不起来。

    跑着跑着我突然笑了,忽儿为晨雨高兴。萧叶茗说缘份散尽就真的没有挽留的余地吗?她只是看清楚了她与晨之间的不可能。并不是看破了就可以逃脱的,如是女孩,她们天生的依赖感更不会让她们轻易摆脱现实与虚幻的纠缠。就是我。早已看破了与她的不可逾越。可我依然放手不开。

    在一个电话亭前我止步。拨下萧叶茗的手机。我不知道我干嘛有这种冲动。是要告诉她我就是晨雨吗?

    “喂,你好。”萧叶茗说。

    “……”我不打算开口说话。

    对方也跟着沉默。我轻吸着右手因剧烈运动而喷涌着鲜血的伤口。血很甜,伤口稣麻,痒痒的。

    “是你吗?晨。”萧叶茗说。可是这边的晨仍没答话。我努力使自己思维不集中,散漫着,平静地聆听着。一束汽车的灯光照射在我脸上,一阵眩目。

    在空气一点点凝结中对峙,电话两端的人似乎有意看谁忍不住先出声。我用衣袖拭了拭嘴角的血渍,浑身一抖打了个寒噤。全身在出汗怎么会冷?我没紧张啊!我缩缩身子想。

    “你能说句话吗?再见或是永别。”萧叶茗没包含多大的感情说。这是她坚毅的一面。

    我鼻子一酸。

    “我、爱、你。茗。”我变了变声调,用一个成熟的声音对着话筒大声喊道。

    我没有挂掉,亦没有紧贴呼筒听萧叶茗的反应。手一松,话筒遽然自由下落。碰撞着电话亭的铝合金支架发出几声响。我想告诉萧叶茗,晨的线路永远为她通着,要挂也由她自己决定。可是,当她挂了后,想回拨,晨这边也许是一串串盲音。

    我转身走开任身后悬着的话筒在风中孤独地打着秋千。

    我想我该学会洒脱。

    洒脱地不去追究萧叶茗对晨雨超出我估计的垂怜爱恋,洒脱得去适应没有云淡风轻的世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笑对过往的青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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