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潮水带星来 > 第39章 格桑花开人非故.5

??未到午时,百官已经按照官职品阶次第入席,回国的使臣坐在臣子位置的最前方。

    婉妃因为病重不能出席,皇后和洛贵妃各坐在萧殷的案塌下方。萧殷一袭玄袍倚在榻上,脸上略有病容但是却坐在高处仍有一国君主的威仪,不动声色地看着殿中的笙歌乐舞。

    皇后举起酒樽,对父皇得体地笑:“陛下英明,如今萧敛和南笙还有一干使臣已归国,臣妾敬陛下一杯。”

    萧殷淡淡地瞅了她一眼,拿起酒杯,“皇后有心。”

    我和萧敛的位置摆在梓黎萧恪他们的对面,将近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在少年之中变化却是最大,我顶着对面复杂的目光,听着王舍人拿着封赏的旨意对侯生他们唱和,对萧敛笑低声说道:“哥,看得出父皇对侯先生他们这些人很是重视,看来朝堂之上又是一番换血。”

    萧敛抬起眼,眼神如闪电一般盯上对面萧恪复杂的目光,然后迅速收回目光拿起酒樽抿了一口,对我说道:“南夏有不少人认为前往东辽的使臣经过二十多年回到南夏都是些不经用的,可没想到,那正好是父皇撒出去的棋子,不过是借了我和你的由头将他们收回来,花费了那么多年的心血怎么可能不重用!”

    我偏过头,好奇地打量着他,“你早就知道?”

    萧敛弹了下我的额头,满眼的宠溺,反问道:“难道你能猜不出来?”

    正当我们窃窃私语时,梓苏扬起明媚的笑,像一朵含苞待放尚还带着露水的玫瑰,她对萧殷娇俏地说道:“父皇,这些年皇妹呆在东辽想必是将汉学忘得七七八八了吧,不过儿臣听说东辽舞姬的胡旋舞为当时一绝,皇妹想必已是学到了精髓,不如今日让儿臣开开眼界?”

    萧殷看着梓苏微微挑眉不作话,反而是梓黎淡淡地放下茶杯,如同冰雕一般的玉人,声音如同泠泠溪水,透人心肺:“皇妹此言不妥。”

    “有何不妥?”梓苏眨巴着眼睛,语气里带着天真,话里却是带刺。

    梓黎淡淡说道:“歌舞之事自是舞姬之职,梓苏若想看胡旋舞何不让舞姬跳给你看,南笙即是公主,岂不自降身份?”

    我有些愣,看着她们‘明枪暗箭’地过招,拿着我的名目。问题是,我根本不会劳什子胡旋舞啊!

    洛贵妃笑得掩住红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萧殷,对皇后说道:“梓黎恐怕没有见过,但姐姐可还曾记得当年羽美人,一舞惊鸿,踏波而来,一介舞姬,冠绝后宫?”她的声音带着呢喃的媚意,与我印象里雷厉风行疾言厉色的模样相差万里!

    萧殷依旧是斜斜地倚在榻上,手指不慌不忙地敲着膝盖,仿佛对这些话不甚在意,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皇后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我这里瞟了一眼:“当然不曾。”

    洛贵妃又笑:“既然姐姐不曾忘记,那如今她的孩子比她那副倾城容貌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羽美人一舞冠绝,想必这孩子也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这胡旋舞,姐姐觉得,是跳得还是跳不得?”

    皇后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正犹豫是否点头,萧敛摩挲着酒樽,抬眼朝使臣坐的位置那里看了一眼,侯生便执牌芴站了出来,朗声对萧殷和皇后说道:“秉陛下娘娘,微臣侯生斗胆,殿下和公主在东辽时由微臣教导汉学,微臣可以证明公主不曾学过东辽的胡旋舞,恐怕要让二公主失望了,还望陛下恕罪。”

    “侯生?”萧殷略显苍白的唇扬起一抹笑,手指轻叩在案上,“王侯将相千金求,笔下生花平乱世。说的是你吗?”

    侯生躬身,谦虚说道:“坊间传闻,微臣愧不敢当。”

    洛贵妃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咄咄逼人:“既然愧不敢当,又怎么敢当皇子公主的老师呢?”

    我扯了扯萧敛的衣袖,对他眨了下眼睛,轻声说道:“哥,我的琴带来了。

    萧敛右眼冲我眨了下,我真是喜欢他这个动作,那个样子才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他站起身来走到侯生前面,双手相抵的样子正是汉礼中最标准的姿势,玉冠轻缠襟袍似有风吹过,优雅飘逸如同一首赋。

    只听他朗声说道:“父皇,儿臣与南笙在东辽时确实由侯先生指导汉学,先生学识渊博,儿臣尚未能窥其精。既然娘娘已厌烦宫中歌舞,儿臣愿请以剑舞,南笙愿为我奏。”

    四周突然寂静下来,只余下四方角落刻着的饕餮口中不断流出的潺潺水声。各种目光投向萧敛,有敬佩赞赏,有不屑惊疑,而他却始终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嘴畔带着恰好的弧度,眉眼如同寂静得夜一般浓黑。

    我垂着眼睛抱着琴站起身来,望仙裙的裙摆长长地曳在地上,上面有格桑花的落瓣。

    我抬起眼的时候,周围隐隐有抽气声,萧殷望着我的眼神越发的复杂,像是在透过我看着什么人。皇后和洛贵妃都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打量着萧殷的表情,她们的脸色不甚好看。

    我走到萧敛身边,对萧殷一笑:“南笙愿以一曲博父皇一笑。”

    听到我这样说,半响,萧殷笑出声来,他拍拍手掌,便有宫人带着大殿中央的舞姬下去,将黄钟大吕换成角觞引泉。他的手指轻叩在自己的膝盖上,对萧敛和我说道:“希望你们不要让寡人失望。”

    我被舍人引到琴师的位置上,身后便是角觞引泉,汩汩泉水一层接一层地流入角觞之中。将瑶琴置于案上跪坐下来,萧敛站在殿中,宽大的袖子此时已被束紧,整个人如同尚未出鞘的匕首一般含芒不露。

    我的手抚上琴弦,朝站在高台上的萧敛看了一眼,眼神交换之间带着默契。侯生坐在下面紧张地握着手,看着我们,我朝他一笑示意他别紧张。

    手指按在瑶琴的琴弦上,《破阵子》的旋律从我的指尖下从瑶琴琴身上缓缓流出来,泠泠铿锵的音色就像大漠的风沙,边塞混沌的日月,将士沙哑的歌声。

    萧敛拔出剑,手腕翻飞将手中的宝剑舞得如同杨风吹柳一般,随着我缓缓的琴音行规导距地舞着。高台之上有之前舞姬助兴时洒下的格桑花花瓣,此时随着他的比划而微微悦动。

    此时,音调突转,丁丁冬冬变得慷慨激昂,纷繁变化的指法下流出的是沙场点兵,上阵杀敌的悲壮。

    萧敛出剑时恰恰便是旋律的节拍,在高台之上纵腾跳跃宛如敏捷的虎豹,回风舞柳带着名士风流,扑簌簌的格桑花花瓣绕着他的剑四散飞舞,甚是好看。他回身一剑,剑尖带起的剑气送着一朵格桑花送到我的瑶琴琴身上,花瓣落到弦上发出‘嗡’的一声。

    相视一笑,我十指如同扫浪一般划过瑶琴,琴声阵阵,引得人心激荡。

    剑起时光芒万丈,四方的宫灯被风吹得如同鸽扑拉拉地扇着翅膀,在灯火明灭中他的身影气势如虹;

    剑舞时风起云涌,紫白色花瓣飞舞痴缠花随剑动剑舞花飞,他在浩荡琴音中手挽剑花无言轻狂。

    萧恪的脸色难看到极点,梓苏不满地瞥他:“皇兄,母妃不是说那小子的手臂在东辽时便是废了的嘛!如今倒好,他们没死在东辽,没死在路上,到了这里真是出风头了!”

    萧恪紧紧地握住手,低声冲梓苏恶狠狠地说道:“你给我闭嘴!”

    皇后看着台上的两个人,冲萧殷抿嘴一笑,“陛下,臣妾可是好久都不曾听过如此琴音,见过如此剑舞。四殿下这一手剑舞,恐怕翻遍长安城也找不出第二人。同是一双儿女,不知洛贵妃的萧恪和梓苏可有这般默契?”

    洛贵妃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勉强笑道:“梓苏自是比不过梓黎有才华。”

    萧殷淡淡地看着,眼中不像其他人眼中那份惊艳又或记恨,反而露出怀念的神色带着遗憾,喃喃着说道:“寡人曾见过比敛儿今日更出彩的……这么多年过去,又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直至我按下最后一根颤动的琴弦,萧敛回环收剑敛势,玄黑的冕服衣摆飘动,盘旋于空中的格桑花缓缓随风散落了一地,偶尔还有些许顽皮的黏在他的白玉冠上我的瑶琴上。

    四方宫灯安静下来,顾盼间萧敛那份无言张狂却已消散,神情淡淡,却又难以掩盖住迫人气势。

    大殿上一片安静,众人似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萧敛单腿着地,手中拿着剑,如墨的一双眼黑沉沉地望着坐在最高位的萧殷,不动声色。

    良久,萧殷才在座位上低沉沉地笑出声,他抬起手‘啪啪’地拍了两下掌,一语双关:“这远远出乎寡人对你的期望,看来你学得很好。”

    萧敛淡淡一笑,嘴边的酒窝若隐若现,“父皇谬赞。”

    萧殷嘴角勾起一丝有意无意的笑,下一秒,宣布了一件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事情:“四皇子萧敛,文才武艺俱佳,寡人特许其御林军副卫一职,众爱卿可有异议?”

    御林军是汉宫的军队,直属于君王,负责汉宫的安全。

    我心下一喜,可没欢喜上几秒——

    “陛下,此举欠妥!”

    我转过头去,想看看是哪个老家伙这么令人这么扫兴!

    世卿大夫洛昂激动万分地手执牌芴站出来,他一站出来身后便有一长列士大夫跟着站出来,“陛下,此举万万不可!”

    早在来的路上,侯生与吴光便为萧敛搜集了朝中势力人物,我闲得无聊便凑上去看了两眼。如今南夏有四大门阀家族——洛、秦、原、李。皇后的本家便是原氏,近几十年来因为政局变化而逐渐削弱;洛氏时间最久,实力最强,近年尤为鼎盛;书香门第的秦氏和军队起家的李氏是后起之秀,与洛氏争锋相对。

    而眼前这个洛昂,我想起来,他是洛贵妃的兄长,萧恪和梓黎的亲舅舅,朝中首屈一指的世卿大夫,便能算是洛氏门阀一族领头羊的人物!他在朝中影响力从他身后站着的一列大臣上,可见一斑。

    萧殷一点都不惊讶,语气淡淡,“有何不妥?”

    洛昂冷冷瞥了我们一眼:“陛下,自古长幼有序,尊卑有序。二殿下与三殿下尚未参与朝中政务,四殿下自东辽回来后陛下授以重任,恐怕不能服众;再者,四殿下尚且年少,国子监授业尚未结束,不宜委以重任;最后,四殿下生母婉妃出身卑贱,众人皆知,其母已是封妃,若四皇子接管守卫汉宫安全之重任,母子如此承蒙圣宠恐惹人非议。”

    萧殷挑眉,点头,“爱卿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他话锋一转,“我南夏自开国以来,便是能者居之,长幼尊卑也许在人伦道德上说得通,但在用人方面未免牵强;萧敛虽仍年少,课业也尚未结束,但是他的武艺想必今日众爱卿都已看到,时间挤挤总会有,能力不足可以锻炼,这些都不算什么。”

    荣威将军端起酒杯,爽朗笑道:“世人总说英雄不问出处,不论四殿下生母虽出身低微但亦因救驾有功封妃便都是陛下的儿子,有何来尊卑之分,世卿大夫是否有些小题大做?”

    秦尚书跟着站起来赞同道:“四殿下虽尚且年少,但臣听闻东辽王室对四殿下甚是认同,陛下授以重任足以彰显我国与东辽结盟之意,陛下英明。”

    回国的使臣和其他坐在秦尚书一列的大臣齐齐站起来,“陛下英明。”

    我这才真正感觉到当时侯生呈上来的朝中局势表,虽然只是一场宴席,但于我来说却不再只紧紧局限于书面上的字符,而是书面之中真真实实的人,真真实实的利益和代表的家族,牌芴之间的剑拔弩张。

    我紧张地抱着琴,抬头看向萧敛,却见他微微垂着眼睛,嘴角一丝恰到好处的弧度带着浅浅酒窝,面容平静得毫无一丝波澜,好似眼前明争暗斗的对象不是他一般。那样平静,仿佛,胸有成竹。

    洛昂见风向不对,立即退了一步,“即是为了两国邦交,微臣自然无异议。只是为了避免落了下乘,陛下何不给其他皇子平等机会多多历练?”

    我看着暗暗摇头,臣子仗着后台撑腰对君王也忒步步紧逼了些。

    若是隔在拓跋衡头上,发下话来有臣子异议,先拖出去一顿军棍乱打,打到他没话说为止,干净了事!

    我突然发现原来东辽那种粗暴简单的方式原来可以避免这么多麻烦,不像南夏,君王前瞻顾后考虑各方利益,考虑不好一碗水端不平就别想吃好睡好!

    这想法一出,我猛然惊觉,自己被拓跋衡那些人影响得已经有暴力倾向了!这样不好,不好!

    萧殷唔了一声,似被提醒恍然大悟,“许二皇子萧恪左千牛卫一职拜羽林郎将李冰麾下,三皇子萧奉喜欢舞文弄墨便入司寇一门,如何?”

    我心下立刻起了九九:三个人中就职位安排来说,萧恪最高,萧敛次之,萧奉最后。但仔细那么一想,又不是面上的理。

    萧奉他是徐太傅的得意门生,入了司空司寇一门不用说,自也会如鱼顺水;

    萧敛虽仅仅是一副卫,但是军队却直属君权,由萧殷来安排他对萧敛的重视可见一斑;

    而李冰是荣威将军的二儿子——李远的哥哥,白丁起家的李家与萧恪母妃本家洛氏一族天生不对盘,父皇将萧恪安排在羽林郎中,看似是个高职,但李家会让萧恪在羽林郎中站稳脚跟?

    没等我想明白,大臣们已是高声喊道:“陛下英明。”

    萧奉和萧恪从座位席中走出来,萧敛走上前去和他们二人并肩而立,齐声说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未来南夏的君王则是他们三个之中之一无疑。这场君位之争,从我们重新踏入这汉宫的那一刻便拉开了序幕,以无法阻挡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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