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潮水带星来 > 第89章 夜色天阶如水凉.2

??我翻阅史书总算找到了萧恪之前提到的那场婚礼,确实如他所说,六年前,姜国女君姜姒与国相晟烨一场的婚事可谓是震惊了天下。(详情请参考《山有木兮木有枝·姜国篇》)

    那国相以风华正茂之年却娶了一个死去的女子,在多情之人看来是深情之举,可是在无情之人眼中却是违了天理。

    我合上史册,摇了摇头,恐怕这乱世之中,还是无情之人占了多数。

    不知这六年后,南夏光君四子与荣威将军幼女又一场冥婚,甚至连棺椁都没有,在史官的铁笔之下又会是怎样地落笔,怎样的光景。

    我骑在骏马身上,一旁是李远。他看着我身上的婚衣,微微皱眉:“这件婚衣怎地这样大?”

    我抱着楠木做的牌坊,对于街道两旁表情各异的百姓恍若未见,我淡淡说道:“司仪本是按照萧敛的尺寸做的,时间仓促,来不及让司仪比着我再做一件新意。”

    李远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从前,一直觉得你天真漂亮,和小妹那个男人婆不同,在萧敛身边就是个娇怯怯的小姑娘。没想到,”他扫了一眼人群中的女子们,顿了顿,才说道,“今日你穿着男装,却是别有一番俊朗。”

    “李远哥哥又在打趣。”我笑了笑,说道。

    李远却说道:“却是实话。你穿着萧敛的衣服,我刚才打马而来时,竟真的觉得萧敛就在这里。南笙,你总是让我出乎意料。”那样重的担子,在一夜之间,担在少女单薄的肩上。

    后面是长长的仪仗,我几乎用了半个长春宫的宫人和一半侍卫打扮的骁骑郎,怕李夫人不满意又想秦墨借了不少人。每样东西虽是嫁娶时用的红艳,但是在每一朵红花后面都会跟着一朵白花,每一块红绸下映着的都是丧礼的素白。

    □□的骏马不安地走来走去,我拍了拍它的脖颈以示安抚,转过头看着仍旧沉思的李远,“李远哥哥出来时可见到了李乐?打扮得如何?”

    李远说道:“父亲和母亲本来不想按照原来那样隆重的来办,可是小妹不肯,说是她此生就嫁这么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漂亮风光地出嫁。”说这话时,他的眼眶微微红着,声音也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妹是母亲唯一又是最小的女儿,母亲和父亲一向疼她,可是为了这桩婚事,母亲不知哭了多少回。”

    眼见自己的女儿去嫁一个牌位,这天底下搁在任何一个娘亲身上,恐怕都是会心疼的。

    李远叹了一口气,“小妹脾气一向倔强,这几年她的性子虽然收敛了不少,可是那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恐怕,此生都不会改了。她自打五岁时见了萧敛就喜欢上他,当时我以为她只是个小女孩,小女孩的喜欢又怎么算是喜欢呢?没想到——”

    我苦笑,说道:“没想到,一喜欢便是十二年;没想到,她竟真的嫁给了她。”哪怕,只是嫁的是谥号,是我怀中托着冷冰冰的牌位。

    李府门口人一下子涌了起来,□□的马似乎也激动起来。听到喜娘长长的祝祷声,我和李远齐齐转过头,便看见身着凤凰花嫁衣的少女由着侍女的搀扶,婷婷而立。身姿袅袅,盖头搭在凤冠上,李乐眉若远山黛,杏眼如含水,朱红的唇,鹅蛋般的脸庞,如同盛开得正好的凤凰花。

    我由衷赞道:“真美。”却没听到李远的赞同,我偏头去看他却发现他眼睛看着某处似乎喷着火的样子,手紧紧地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倚在亭台上的萧恪。他的眼神放在一身嫁衣的李乐身上,专注得都没有发现我们的目光。

    那目光专注,却带着贪婪。

    李远激动地说道:“他将我们害到如此地步,还来做什么,看我们笑话吗!”

    我没有说话,重新看向正在拜别荣威将军和李夫人的李乐,她跪在垫子上,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是完美无瑕。平日李乐的美中仍带着少女的娇俏,可是如今却是浓丽的美,让人移不开目光。

    “别人越是想看笑话,自己更是不能让他人如了愿。”我手指紧紧地扣在牌位上,轻声说道。

    阿福长长地喊道:“吉时到,请新娘上轿——”

    侍女将李乐头上的盖头放下来,扶着她坐上了花轿。

    李远一直紧紧地盯着萧恪,深怕他又做出什么措不及防的事情来。而这时萧恪终于将目光从李乐身上移开,我不动声色地迎向他冰冷的视线。半响,萧恪冷冷一笑深深地横了我们一眼便转身消失在高台上。

    见他走了李远哼了一声,“算他识相!”

    又听阿福喊道:“起轿——”

    我呼出一口气,“他想看的都已看到,留在那里还做什么?”牵过缰绳,我策马缓缓而行托着萧敛的牌位走在最前面,迎着世人既惊又惧的目光,身后是娶亲的仪仗,奏着吉祥欢快的乐曲,可是雪白的冥纸却如同落叶又像蝴蝶飞舞在长安城上方。越冬的候鸟从天上飞过,落下片片绒羽,缠绕吸附在冥纸上,如同魂魄的牵引让雪色的冥纸映着鲜红的绸缎,经久不歇。

    等到花轿抬进长春宫时,已是日暮。

    因为仓促,宫中请了便只有侯生等当初返汉如今在朝为官的使节,秦家与李家还有素日与婉妃交好的嫔妃。可是每个人都如坐针毡,食不知味,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事情,拿不准是应该对婉妃道喜还是应该让她节哀。

    我抱着萧敛的牌位,与一身绣着锦簇凤凰花嫁衣的李乐跨过火盆走进大殿中央,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我抬起头正好对上秦墨的目光,一双眼睛带着心疼和难过,似乎能从我的表情中看透我的所思所想。

    我赶忙撇过头,看向没有人的角落,耳边听着周围的人假意道贺。

    婉妃坐在高堂之上,脸上扑了胭脂看起来气色很好,看着我们如同往常依旧带着柔柔的笑,似乎这就是人世间最平凡的婚礼。又或者是因为李远所说的那样,当我穿着萧敛的衣服时像极了那个眉目如同暗夜凌冽的青年。

    牌位上的冥花牵着另一头的红绸,缎尾被李乐牢牢牵着。

    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与害怕,换而言之,她也能感受到我的,在这喜堂上我们唯一能够依靠信任的,只有彼此。

    阿福强忍着泪看着我们,我对他笑了笑,“阿福,你倒是说话啊!”

    萧敛不在,我又是个女子,所以成亲的诸多事宜都要从简,但是这拜堂总是要的。

    “是。”阿福低低应了我,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跪——”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我抱着萧敛的牌位,与一身绣着锦簇凤凰花嫁衣的李乐共同跪下来叩拜。牌位上的冥花牵着另一头的红绸,宫中已经隐隐响起一片啜泣声,阿福更是和月河姑姑一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喜娘强调说大喜的日子不能落泪,不然以后的日子便都要哭着过了。可是在场的哪怕是七尺男儿如李远如飞虹他们也是红了眼眶。

    可是婉妃恍若未闻,依旧带着淡淡的笑,若不是我看见她抚着座椅的手在颤抖着,就连我自己都要怀疑我不是我,而是那个剑眉朗目的青年。

    婉妃冲李乐招手,“李乐,你过来。”

    李乐犹豫了一下,掀开盖头搭在凤冠之上,走到婉妃面前跪下来,唤道:“母亲,何事?”似乎是初嫁人,李乐的脸上带着一抹羞涩和迟疑。

    婉妃摸了摸她的脸,“真好看。”她抬头看向我,“南笙,你也过来。”

    我和李乐一左一右在她身边跪坐着,我微微仰着头,“婉姨。”

    婉妃精神似极好,看着我们说道:“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和李乐。”

    “母亲请说。”李乐说道。

    婉妃将我和李乐的手放在一起,缓缓说道:“南笙你一向聪明,李乐如今是你的嫂子,你要好好待她以后更不要为难她,若是敛儿……找到了又或者找不到,李乐若是愿意改嫁你作为妹妹自当为她——”说着,就是拿着帕子捂住嘴巴一阵猛烈地咳嗽。

    我忙到:“婉姨,你放心,南笙都明白!”

    婉妃拿开帕子,嘴角已带着几分血迹,李乐大大的眼睛争着满是害怕刚想说什么却被婉妃按住。婉妃笑说道,“李乐,南笙与你自小相识,如今更是你的妹妹,你们二人以后一定要互相扶持、互相包容、互相体谅。南笙吃的苦太多,母亲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照顾她。”

    李乐哽咽着摇摇头,“李乐明白。”

    “如此……如此……”婉妃恍惚笑了笑,松开了手,像是失了力气一般,“如此,我便放心了……”话音刚落,一口血便是生生呕了出来,打湿在胸前的衣襟上。

    李乐看得又惊又怕,一瞬间花容失色,转过身连忙喊道:“叫太医,快叫太医!”所有人都慌乱起来,涌到前面来想看个究竟。何太医早已被我安排在外殿,此时听到呼喊,赶忙提着药箱快步走进来。

    我紧紧地抓住婉妃的手,放在额头上,那一刻似乎压抑得太久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哭得那么伤心。

    何太医赶过来对我说道:“公主能否派人将婉妃娘娘移至内殿?”

    我用袖子摸了摸脸,放下婉妃的手点点头,便由月河姑姑和几个侍女将婉妃抬进了内殿。

    身后只听侯生关心问道:“公主,娘娘她没事吧?”

    这是李乐出嫁的日子,却出了这种事情,她看着我似是失了主心骨的样子。我抬起头说道:“婉姨一向身子娇弱,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等心情平复后,我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对所有的宾客说道:“各位,既然婚礼结束,诸位若是没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本宫就不留各位了。阿福,送客!”

    今日是李乐嫁入长春宫的日子,婉妃便病重地倒下了,一来我不想有人在背后嚼着舌根子,二来我知道婉姨撑不住多久了更不想人多嘴杂。

    那些人碰了个软钉子,只好由阿福领着出去了。见李远和秦墨仍在,我勉强问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李远凝眉问我:“何太医一直就在偏殿候着,原先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算是明了了!南笙,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你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

    我看着他:“告诉你又有何用?告诉你,你就能妙手回春治好婉姨的病?告诉你,你就能在萧恪的控制下保住李乐阻止这场闹剧?告诉你,你就能让萧敛平平安安地活着回来?”说到最后,我几乎是冲着李远声嘶力竭。我从没对李远发过脾气,也没想过会向他发脾气,可是这一次我知道自己近乎无理地质问着无辜的李远。

    李乐拉住我,蹙着修眉,说道:“南笙,老哥他只是关心则乱,你别怪他!”

    “公主,你冷静一点。”秦墨拉住我,担心地看着我,“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谁都没有料到。”

    李远自嘲一笑,看着我说道:“是啊,没有用,说到底,是我没用!”

    在眼泪落下的前一瞬,我转过身,低声说道:“对不起,李远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喜娘,你和侍女送李乐回自己的殿里;飞虹,代本宫送李公子和秦公子。”

    飞虹踯躅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远和秦墨,最终还是行了个礼,“公子,请。”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大殿一片昏聩,我才拿出贴在心口萧敛送给我的星石,小小的一颗,就那样静静地安放在我的手心中。我缓缓收拢着手,“哥哥,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婉姨沉疴病愈?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回来?

(https://www.tbxsww.com/html/69/69706/3803167.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ww.com.tbxs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