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谎言城堡 > 第九章 年

?    回家的第一天,我做了个梦。高高的山岗,软软的草坪,将明似暗的天色。萧叶茗和我相偎而坐,遥远的天空独见两颗星星,恍如满月。萧叶茗拉着我的手,幽幽地说一颗是我,另一颗是她。我紧紧搂住她削瘦的肩,激动得想哭。忽然萧叶茗推开我,惨然一笑,带着哭声腔对我说,可是,可是那是一个双子星系,没人能逃得开。说完。萧叶茗挣脱我的手,流着泪往山岗下跑去,泪珠像失去重力飘浮在空中,魔法中水晶球似的闪着她凄楚的脸。叶茗,叶茗。我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想追,双脚却如石柱般扎根于地迈不动。心一急,我身体爆裂了,瞬间幻化成天空悬着的那颗巨大的星球,飞速旋转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撞向另一颗星球。那颗星球分明是萧叶茗惊恐的双眼,凄迷绝望。

    眼前一黑,我惊醒了,额上背上一层湿湿的汗。惊魂甫定的我叭哒上拖鞋,顾着伤口的安危小心走到浴室。用凉水一阵毒淋猛冲,发热的身子才降温下来。可是,梦中的一幕幕在脑中愈加清晰。

    回到卧室,打开桌上的小风扇调到最高档。又一阵冷风疾吹,闭上眼任风从鼻尖耳际呼啸而过,我只有成为冷人儿才能把那个梦冻结封印、不在脑海中翻滚呈现。直到脸上的皮肤被吹得绷紧冰凉,阵阵寒意沿着血管向全身直窜。我竟还不肯死心,紧闭双眼咬牙坚持。睫毛受不了寒碜意,一跳一跳的。

    山岗、双子星,凄惨的笑,痛苦的嘴角,毁灭。冷风依然冻结不了我的思维。眼皮冷了,眼内却热了。湿湿润润的分泌物越聚越多,溢出眼睑终于承受不住沉重而扯着风滑向耳垂,滑过后颈。

    步出童年后的第二次流泪,悄无声息。

    梦,难道是现实的预言吗?不,梦是生活的延续,把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

    我是一个并不坚定的无神论者。

    那你干嘛要为梦落泪伤心?一个声音问。

    不,梦是生活的影子,折射出现实的顺与逆。我在为梦流泪,我在为我自己伤心。我千方百计回避思考那个残酷的事实,在睡之前我做到了,可是在醒之前,梦出卖了的,泄露了我心中那个不是秘密的秘密,让我不得不去思考,不得不去面对。结果,只能徒增泪珠的份量。

    梦一场毁一场,我泪已流干,几欲崩溃几欲将自己的的生命付予空中无依无靠的七色泡沫。而后,破灭,破灭……

    心在滴血眼在溅泪,我失败了,一个梦就令我泪如血注,不是失败是什么?真正的强者,泪会流进血管里,纵然再伤再痛眼内也是干涩一片,能溢出的只有坚强和无谓。

    可是。我不是。

    第二天,我是黑着眼圈起床的。梦引出了我的失眠,梦后的大半夜我睁大眼睛着眼睛躺在床上,床头有一盏金属支杆的台灯,我把灯罩移到我的眼睛前,近近的。然后就盯着刺眼的灯光,努力不眨眼呆呆地思痴痴地想。尽管有那么大的强光刺激,我眼眶中却没有府闪光的东东,只痛,火辣的痛。

    无论是谁都会用黎明来填补昨新天的睡眠缺口。我是。

    二十天没回的家,多许陌生,跟昨天爸爸妈妈搀扶着我进家门的感觉一样。以前的墙似乎没这么白,客厅没这么古色。摆青花在瓷瓶的桌角一本曾遭我冷眼相待的百科书,在分别二十多天一切有点陌生后,它独与我亲近些。受谁的影响我明白,而那些卡通漫画,正躺在卧室的抽屉里,昨天至今晨我还未沾手过。曾令我如痴如狂的它们仅因我不愿再做个小孩而横遭冷落积尘。

    客厅里古式的闹钟敲过八响了,家中见不到爸妈的身影。厨房里有我爱吃的炸酥糕,我没想到妈妈早上那么急促还有时间为我准备这些,本来一点也没胃口,见有酥糕,我就草率把肚子喂个半饱。

    今天是星期六,学校放假,萧稣昨天已经知道我出院回家了,打电话时我要他今天过来,左等右等不见他的踪影我郁闷异常。萧稣自借口我心情变坏一直不去医院看我,当了逃兵留我一人在孤军奋战,可是别人跟本没把我当做对手,想败得狼狈也不行。

    我拿起放话筒,拨下萧稣家的电话,预计萧稣先劈头盖脸数落他一顿后再说。

    两声嘟嘟的呼唤后,听筒里响起一个让我措手不及的声音。

    “喂,你好。”

    声音中没有昨夜梦中的哭腔,冷冷淡淡的,瞬间淋灭了我对萧稣燃起的不满。

    “萧稣在家吗?”

    “韩若,是你呀!”那边的声音有点惊喜,“萧稣刚下楼说要去看你,伤好些没?”

    “很好,你怎么在家?”

    “双休日,我们也放假呀,昨天你出院我没送你,真对不起啊,当时我刚好去车站接梁铭,他来了。”

    我浑身神经一颤。昨天在医院的门口临走时,萧叶茗我没见着她,我问芷晴姐。她说不知道上哪了。当时我心冷十分。也无可厚非,我怎及梁铭重要呢?

    “你们……见面还好吧。”我酸酸的说。反正电话失真,萧叶茗是听不出的。

    “还好。她昨天才来。”

    “是吗?”

    我不明白萧叶茗的回答也没细想。我接着冒失地问她说他回去了吗?

    “没有,今天我们要去云雾山。”

    “那里可是游览胜地,全市最高峰,你们去登山吗?祝你们玩得愉快!”我说。想就挂了电话又有点不舍。萧叶茗,干嘛在我面前提起梁铭。前夜你说出双子星系时候我看出了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感受。

    “韩若,你在吗?怎么不说话?”

    “在啊。”

    我轻松多了,我听出了萧叶茗语气中的焦急。暗笑自己的敏感。是的。萧叶茗从不会计划一件事该如何去做,比如如何断绝我的痴心妄想。

    “能让我见见梁铭吗?我很想认识他,我早就想看看你这位才高八斗的男朋友。”

    “不行。”萧叶茗立即拒绝,“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呢,别出来跑了。”

    许久她才找了一外拒绝的理由。

    “我的伤永远好不了。”

    我心乱神错地说。伤口在别人身上,有心也无力医。我是。

    “现代医学可没有什么好不了的伤,再过几天。参加世界杯你也没问题。”萧叶茗说话轻柔多了,可却夹着冰块的味道。语气的突然转冷我知道是她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尽管如此,我还是差点忍不住问她我的伤是你在我心口刻下的痛,能治好吗?就算能治好你愿意吗?

    我收拾情怀,敛回走远了的思绪。

    电话那一边的萧叶茗说韩若,萧稣一直是个孩子,拜托你能多我照看他,爸妈很少约束他,而学校又是一个需要自立的地方。

    我涩笑着说我也是小孩,让萧稣来照顾我吧!萧叶茗说你有时是,但大多时候不是。我说那我什么时候是个孩子?

    我真的很想知道。

    萧叶茗顿了一下说有时吧!像我也是,偶尔露出很不切实际的一面。

    我不甘心地追问我什么时候又不是呢?萧叶茗说在你思考的时候。我笑着说今天的你不是你吧,很少见你打哑谜说禅语的。

    线的另一端是更久的沉默,后,萧叶茗说我能直接说出来吗?我笑着说还是什么也别说,否则有人想不开当孤魂野鬼的。我接着说我们就打哑谜吧,看谁胜!

    萧叶茗同意了。

    “叶茗。”萧叶茗亲切称呼迅速而又模糊地滑过我唇间,我说,“明天你回医院后,在我病房里的那一束百合,你能帮我换水吗?”

    “好的。要把祝福留给下一个病人吧。”

    “你怎么知道?那是心情的接力赛,我答应了上一个病人,你喜欢的百合留着,别扔了。”

    “可是它们会枯萎的。”

    “不管怎么说它们曾美丽过,就算物是人非韶华不在,它们曾经的美丽在人们心中是不变的。仅仅因为花谢花落就扔了,有点太不人道了吧。”

    “我们不能因为花谢就阻止花开,也不能曲终人散而放弃过程,是吗?”

    “你不在乎结果?”我说。

    “不,如果放一盆百合进沙漠,有过程,可结果呢?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双子星吗?那跟本没有任何结果。”

    沙漠中的百合,纵然美丽,也似白驹过隙。谁又忍心把净衣素裙的百合放在黄沙蔽日、热浪灼人的荒原呢?

    我黯然丧气。明白该是我无谓一次的时候了。我想狂呼,想歇斯底里,想让全世界都听到我的声音。

    “我知道,没人喜欢凄惨的结局,尝试一次的机会你都不愿意给我,什么双子星系,什么沙漠百合,我不需要!”

    用尽平生最大的勇气狂喊完后我怕听传过来的依然无回旋之地的声音,不待萧叶茗说话,我一改理直气壮为道歉。“对不起,我有急事,拜拜。”

    言毕。我重重挂上了电话,心脏好一会儿才得以平静,刚才过份的话和过份的举动将招致什么结果我促使自己不去想。我不愿意后悔。

    我刚才失态了。是表明自己不是个感情自卑还是以为之前自己一直在乞求萧叶茗,希望她的施舍?太可笑了。期望中的电话铃声没有打扰紧张不安的我,我拿起电话搁在桌子上,感到自己身心非常非常的疲倦,很累很累,想逃,想睡,一个世纪不要醒最好。

    我淋完冷水浴后,萧稣到来。

    萧稣吐吐舌头扮个鬼脸。我打开门转身走入客厅,萧稣不奇怪我的怠慢追了上来嘻嘻哈哈一阵,见我还是面无表情,他歪歪脑袋盯着我说:“怎么了,刚从太平间出来呀你昨天不是说我这十多天没去看你,让你形单影只,说今天要找我晦气,现在呢?在哪?我都准备好了挨骂了。”

    “我不会骂你的。”

    “那就好。”萧稣拍拍胸口舒口气说。

    “我只想撕了你。”

    我乏乏地笑了笔说。是呀,没有萧稣我怎么会认识萧叶茗怎么会陷入双子星系不能自拔呢?

    “你撕了我算了,我做了什么对你不起的事?你要说清楚,闷在心里我错什么我不知道,这会影响我们的感情的,是不是呀。”萧稣没有闻出空气中的异常,磨蹭着,嘴巴一秒也闲不住,好像十多天想说的就等此刻一古脑全倒给我,我也倒了,一头倒在沙发里,说,“你死人啊。看我哪有说话的神气,你说这这么多我回了几句,我命令你立刻给我闭嘴,我想安静一会儿。”

    萧稣见怪不怪习以为常我心情不好时我的暴戾。

    “那你昨天还要我过来。”萧稣嘟囔着嘴反驳一句。接着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我无力地摇摇头示意不是。

    “到底怎么了?”

    萧稣不依不饶,一点也不理会我刚才的命令,摸一下我的额说没发烧啊。

    “萧稣,什么是双子星系?”

    我问他。目光一动不动盯着他带有他姐姐影子的脸。

    “别那么看我我又没咒你。我姐姐说,双子星系是宇宙中最完美的星系,诞生时就注定着同时毁灭,比诺言真实多了,永远不可能出现一方毁灭而另一方苟活着。在宇宙形成之初,在茫无际涯的某个空间,突然有两颗星球快速靠近,不是毁灭也不是擦身而过。而是纠缠在一起转啊转,双宇宙中心还宇宙中心,多幸福啊!而且彼此的轨道上是不可能多出第三颗星球的。变成三子星系。”

    萧稣闭上眼张开双手,气息拉长地咏叹着。仿佛感受到了那份无处不在的美妙,特入戏的样子。我云开雾现的心情兀地卡住了,这不可能是萧叶茗说的,这与她之前对我的暗示南辕北辙。

    “是你姐姐亲口说的?”我疑惑不已。

    “真的是我姐姐说的。”萧稣眼睛闪烁几下,招牌的笑容开始从嘴角蔓延,我暗叹一口气,是萧稣开涮我。我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真的吗?

    “假的。”萧稣招了,笑容分毫不减,“我不引你说就忘了帮我的忙怎么样了。姐姐真不要我了吗?”

    我露出个苦涩无奈的笑,心间的阴云重叠得更加厚重,想跟稣开开玩笑也没心情而且,我不信离不开姐姐的他能从感情上解释双子星系,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那谁告诉你双子星系的?”

    萧稣故作高深一笑,却隐不住脸上的羞怯,说:“一们我刚认识不久的女孩,还是高一哦,不信?我真的不骗你,喂!韩若,你听不听?”

    “我不想听,你一副陶醉的样子我受不了,一看就知道是坠入情网了,这种由无聊的巧合偶然、必然组合的东东我懒得听!”

    “好啊,你竟然懒得听,有辱你啊!不听我还不说,你总该说说我姐姐吧,对我姐姐心怀不轨的那个家伙昨天来我们这儿了。”萧稣被我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兴致受挫地说。

    我笑了。萧稣说的心怀不轨的家伙是梁铭还是我?也许以前的我是,可是从刚才我摔下电话的那一刻起我将不是。萧叶茗曾说她喜欢原来的自己。我现在也要说我还是喜欢曾经的我,不为任何人改变我的世界我主宰。萧叶茗既如云烟,我又何必把自己锁在愁云苦海之中呢?

    我笑得很放肆赊身每一寸都在狂笑,散了神的眼睛中笑出了少许泪花,我觉得一点也不温热。我此时想或许感情是一座风景绝佳的高山,于山巅就可以纵览天下了。我只是还差一步之遥,我觉得。

    萧稣莫名其妙地瞅着我,他的眼神让我联想起人们看到精神病患者时的那种怜悯和躲走的下意识。萧稣说你笑什么,撒旦的笑也没你恐怖。

    我说我在笑你,你姐快要结束独身生活你都不知道。萧稣尖叫一声说什么?

    我轻松地说那人姓梁名铭,气宇轩昂,文采过人才华四溢,你不是曾把他给你姐的信给撕了吗?

    萧稣说可是……

    “不要说了。”我蛮横地打断他说,“从此刻起,我不许你在我面前提到关于你姐姐的任何一个字,明白吗?”

    萧稣说干嘛?我偏要说,我姐……

    我摔了一个杯子,警告萧稣我是认真的。玻璃杯撞向地面四裂的声音,有点像心碎的声音,脆弱而又晶莹,并着无法复原的叹息。在我耳中鸣响不绝。萧稣不明白我干嘛那么神经质。我继而笑着说叫你不要说你不听,都怪你,不是你我就不认识你姐姐就不会爱上她,打住!你不许说话。

    萧稣没再提及他姐姐。他不明白我的脾气干嘛突然如此无常。他不敢问我他姐姐和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担心再次触怒我,尽管我不会真的生他气,但我会把气发泄到物品上的。我也没向他打听萧叶茗的事,偶尔想想都触及鲜血淋淋的伤口,我更害怕伤口的血不再新鲜而是如死灰般的冰冷。如是那样,我心已死。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很平静,静得让人想把这种如水的静无止境地延伸下去,直到太阳化为灰烬。唯有的两次小小的波澜,是收到了芷晴姐的两封邮件,相隔只半小时。前一封只是单纯地问好,后一封要我继续扮演生日提前三年的我。我承认信中她的计划很完美。但我委婉地回绝了,并不是我不想帮芷晴姐,也不是希望萧叶茗和梁铭和好如初。总之,我是几乎不愿再见萧叶茗,不愿因此再起纷扰,她身上的气息太令我痴迷狂了,再一次我怕拒绝不了而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来。

    我固执地说过我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可是我的心性到底有了点变化。余珏说的对,死亡让人善待自己感情挫折让人完美自己。现想起来,余珏的话是冲我说的。我似乎早已预料我有今日,也知道我不是自暴自弃的人。是的,不开心的事我只当没有过,令我伤心的人我只当生命中不曾出现过。

    爸爸有间小书房,在我卧室的左侧,书架上的书并不多,四行排位,每行斜斜靠着三四十本。这次出院后我才第一次带点崇敬浏览一遍书目,不由地暗暗咋舌,第一次注意到从小到大自己看过的屈指可数。以前不止一次对爸妈要我在书房里看书的劝告我置之不理。现在我终于醒悟,其实,是那些书对我不屑一顾罢了。

    我清楚自己为何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喜欢上成天呆在书房里,因因果果是不久前我发现了自己是多么的肤浅无知,并为之自形惭秽,也曾暗下决心让自己的目光不再浅薄不再逃避。曾听说佛家有如止水浮云的心我很想体会,找不到经文我就把《西游记》中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颠来倒去的念,想寻求一次顿悟,可久久未成正果。

    隐隐记得余珏说过一句话,他说感情自卑型的人受挫于情海而自己却能首先放手,那他至少是半个圣者。与余珏十多天未谋面的今天,我才真正体味出人话中的奥妙。要我在阴影中生活我不是,所以我是半个圣者。缓来的觉悟不觉又增一分对石器乐队的挂念。还有冰初姐,那一颗不再神秘的星星不知她是否也开心。他们在城西,我家在城东,公交车到“初初”酒吧需要大半个小时。何文虽简简单单告诉我“初初”酒吧的大致地址,但我想应该很容易找到,在石器乐队,那儿当然不是个旯旮角落。而且,即然一个酒吧能有一个专属乐队,想来也非一般气派。据余珏说,“初初”酒吧是吴乐老爸经营的。乐队的性质只是捧捧场,乐队的成员亦可以因此自立生活。乐队有不受辖制的绝对自由,可以看出吴乐的老爸并不反对吴乐玩音乐,还挺支持的。有温馨的家在背后理解支持,又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还有几个推心置腹的朋友,难怪吴乐总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模样。

    我盘算着去初初“酒吧,也没打算立即动身。去,不一定能看到石器乐队的演出,此刻还不知道余珏在躺在哪所医院的病床上,冰初姐是否寸步不离左右。

    随着时日的增加,我的脚伤日益恢复,不适逐日消退。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喜欢上了清晨,一连几天,妈妈刚起床。我已缩进大衣悄悄出了家门。早上,通常寒意袭人,有着冬日的余味。人多的地方我从不多逗留。在那驻足,感觉上那一片天地不是属于我一人的,那份美丽不是单单为我准备的。在我的意识里有一个紧紧的绳结,欣赏一份美丽时,不能有其它人破坏品味中的宁静。就像萧叶茗和我在一起,我很排斥别人的打扰。

    所以,在东方群山,红日要召唤中醒来之际的娇慵,春睡方醒时的睡眼朦胧,要感受它们只能一个人朝着它静静地冥想。早早地,广场上就人影幢幢,每当此时我人意回避,脚的伤让我不能狂奔把自己折磨得筋疲力尽。我缓步趋行在清泠的街道,一个人静静地抚摸着晨光,和晨光一道思索,生何欢?死何惧?人如果达到无欲无求的境界究竟会有什么?不住地苦苦冥思,总在一番天马行空纷乱之后一无所获。

    于是我知道我与佛无缘。

    一天,无人的街道上,冷风穿行,路灯灿然,东方的天空未见光明使者的白袍的衣角在曳动。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宛如一个无家可归的游荡儿在对找下一处落脚的屋檐。脚步零零碎碎,很空落,蓦地抬首,竟发现已身处医院的大门口,就在此地,不久前还与它依依作别过,一种久别重逢却又找不到往昔依恋的感觉掠过心头,我咬咬唇准备转身高去,踌躇一会儿,暗暗为自己摇摇头抬步进了医院,院子里的花草并不比别处的差,我安慰自己说我今次是为它们而来的。我不信刚好会撞见她,至于她的名字,我不愿在心底重现,忘掉一个人,好像是就是从忘掉她在这世上的符号开始的。

    医院在沉睡,人们未醒不见一点人声,沿着小径,我亦像个老人似的缓步而行。那丛花,那棵树我的目光曾停留过,它们没多大变化,变得是我,看到它们,我的精神有点恍惚。恍恍惚惚间,逐渐澄清的天空似乎繁星依然如簇。可是,天空确实已经醒了,醒了的天空是不会有星星的。

    我在喷泉旁站定,露天的青石凳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湿水,冷冷的,我低头默默无语,像纪念,像决别。即使我有话想说又有谁人听?我兀自伤神。一个冰凉的水点扑入了颈间。哦!下雨了。我下意识朝那棵桂花树移了移身躲了躲。雨落无几,很久才在地面留下稀落的斑点。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出现,她的出现总伴随着雨落这好像是上天对她特别的眷顾对我的特别嘲弄。上天从不把视角投向我给我留一点点退路。因为天空下着雨我心底就有雨滴的声音。我忽然明白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尽快离开此地,带走我来过这儿的身影。上天这次很吝啬,洒落了几粒雨点后就及早收回了对大地的恩泽,我抬头望望灰灰的天想走已以来不及了,上天童性未泯,再次拿我开玩笑。芷晴姐的说话声隔着几个草坪钻入了我的耳孔,接着是响起另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却有点恍惚的陌生。天色未明,有树,有花,挡住了视野。我快步走到假山另一侧,负着手假装对着一株长春藤发呆。就算她们不经意间看到了我,我也不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其实我心里惊慌得无所适从,祈求没人知道我来过这儿。

    柔软的脚步声踩着我的心跳,走过了我刚才停步的地方,又踩着我渐渐舒缓和失落的脉动远去,我暗松一口气,拼命压下了走出去看一眼芷晴姐她俩背影的冲动。

    一个声音说不要虐待自己啦!

    我说我没有虐待自己,只限于是走应该走的路。

    那个声音就哑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家,这些天,我都是早上出门,回来后把自己关在家里的。

    我很少有耐性从始到终做着一件事或者呆在一个地方。特别是不能容忍狭小的空间那令人窒息的压抑。在书房里呆过一段日子双眼看物品有了叠影后,我又有些不安分了。想去野外生存,但那是不可能的,自上次丛林遇险后,我们那个私自组建的野外生存爱好小组便名存实亡了。我又不情愿立刻回学校上课,离期末没几天了爸妈也征求了我的意见,我推托说我的伤还没完全好。爸爸妈妈只好依了我。其实我的伤早就好了。转着篮球想去体育馆好好调整下自己又觉得没趣味,萧稣不在,谁和我对抗呀!

    是否去“初初”酒吧我犹豫不决。余珏送给我的《信念欲坠》我一直在听。这天,我才想起要把它们存储到电脑里。原先我以为这张碟只有音乐,没想到打开后还有有图像。伴着第一首歌曲《信念欲坠》乐声的是一段流畅的动画,凄凉感伤。镜头开始时。漫天的花遮住了后面的一切。镜头前探,雪花渐少。一对姐弟蜷缩在一个墙角,衣服单薄。雪花在他们脚旁扑簌籁地落着,积压在墙头的雪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崩落下来掉在他们瘦瘦的的身子上。一阵风卷起,成千上万的白色碎片再次遮住了镜头。镜头慢慢向前靠近。小男孩的脸呈现,他正枕着姐姐的膝头睡着,睫毛跳动。嘴角挂着可爱的笑容,也许他正在做着一个甜甜的梦,梦中有通红火焰的大壁炉。衣服褛烂的姐姐一脸疲倦,口中喃喃说着什么像在哄弟弟入睡又像是在祈祷。镜头停住不动一会儿,又慢慢一往后拉,点点白影中,出现的是一片废墟,残墙颓壁,疮痍满目。那对姐弟就在这片荒凉的废墟中渐渐成为小黑点,最后隐灭在一瓣雪花后。最后一个镜头,是在一片冰原上,一只翅膀折了的鸽子正用红红的喙梳弄着伤处的羽毛。在它的脚下是一块透明的冻冰,冰块中赫然有一条橄榄枝。整段动画到此嘎然而止,音乐也落下。

    我边惊叹边神往,石器乐队真不简单。余珏是个网络技师,这段动画应该是出自他手。后面的几首歌是用dv摄制的,有字幕。其中两首我想是在“初初”酒吧里摄下的宽大的现代厅堂,霓虹闪烁的乐台,台上石器投入的演出还有台下观众的欢呼。画面上,隐现一个网址,我很是好奇,迅速打开浏览器键入地址。弹出的竟是“回归石器”交友会的窗口。一段欢迎到词,一副帖图,正是《信念欲坠》最后那个震人心魄的掠影,上有一首浅色小诗:遥远/谁说是异梦恋人的心思/相随/谁说是人与影的分秒不离/咫尺天涯/是陌路不挽手相扶吗/天涯咫尺/你我捧出真心潇洒天下。

    短短一首诗,就把“回归石器”交友会的宗旨道尽。进入内部要口令。我不是。只好悻悻离开。我想那里面一定有很多同龄人在交流,在逃离这个人情淡漠的世界,在那里,一定可以结识许多同在这座城市需要朋友需要理解的人。我想我是。

    我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爸妈,中午我可能不回家了,我去一个同学家。若。

    我不知道在我回家之前爸妈是否能看到纸条,我一出院,他们又天始进入了无序的工作中,回家的时间难有定准。有时是干脆不回家的。

    找到“初初”酒吧比我预期想的要容易,一下公交车拉住一个站在街道边的小孩一问就问出来了。“初初”酒吧没有当街而设,是在一条干净的巷子里,与大街相连,大概是招徕附近的常客。当我走进巷子里时,身后跟上了两个人,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中年人打扮很平常。那位年轻人西装笔挺,轩昂的迈着步伐。我并没留意。我进了“初初”酒吧,他们也跟了进来我便以为他们是酒吧的熟客。酒吧白天是很少有客人的,因为它并不提供高热量的食物。

    服务生很是热情,仿佛我不是一个陌生的面孔,我选民一张靠里的桌子,要了一杯橘子汁。那中年人也凑过来说叨扰我了。问我可不可以同坐一张桌子。我不置可否一点了点头。对于陌生人的请求,不伤乎自己我不知道如何拒绝。但我心里奇怪,那么多空桌子,干嘛非要与我同一张?我双手捧捏着杯子,手肋支在桌面上,边抿着橘子汁边打量四周。酒吧很宽敞,现代风格很强烈,天花板低低的,那会促使人有想找人沟通聊天的欲求。最引人注目的是最里的乐台,上面摆放着金光闪闪的乐器,吧台后的两位服务生正在倾谈着,不时目光扫过来一下,顾客没几人。

    中年人惬意地坐着,点了一杯生啤。年轻人也要了一杯生啤,不过他不像中年人安安静静地坐着,他的目光不住四处观察,很锐利。因为有几次我与他的目光相接,我首先移开目光投向别处。他的眼底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东东。

    我不急于见到吴乐他们,其实是我抱着守株待兔的想法。对于面前这两位略略奇怪的人,我只用余光注意他们的举动,无论谁让陌生人黏上,心下都有所防备的,虽然我是男生。

    酒吧内放的音乐是Bertiehiggins的《casablanca》,感情说不出的深沉的一首经典歌曲。可惜,坠入爱河的不是我,可是,心碎的却是我。

    “小兄弟,经常来这儿?”

    中年人放下酒杯说。

    和我说吗?我把目光从门口收回来,中年人笑吟吟地看着我,当然是问我了。

    “不是,第一次”我转动着杯子答道。

    “不上课?”

    “休了学,出来透透气。”

    中年人说是呀,现在的学生功课越来越机械了,把自己弄得像木头人似的,社会哪容得下那么多死脑瓜的人,纯粹是在浪费教育资源。

    中年人一席话我使我对他好感大增,年轻人却似很不屑。

    我说你们也常来?

    不,不,也是第一次。中年人说。

    外面挺热的。我心不在焉地说。

    中年人说这家酒吧很不错,还有个乐台,不知道晚上是否有演出。

    有啊,这儿有一个不错的乐队。我说。

    中年人问我乐队的名字。

    石器乐队。我说。

    你认识?中年人问。年轻人停住了喝酒的动作侧耳听我俩的对话。我说认识,跟他们四人都认识,只不过一直没机会看他们的演出,贝斯手受伤了,最近可能不会来了。

    是不是一次械斗把腿弄断了?一直一语不发的年轻人坐直身子问。

    不知道。我说。我受不了他仿佛要看穿一切的目光,很不近心。萍水相逢我不需要倾心相待,不说真话也是出于防卫性的隐瞒。

    那他们是否有一个什么组织什么的?年轻人穷追不舍地问。“不知道。”这次我更干脆利落地给他三个字。警惕性陡然提高,抬头望他,年轻人脸上有失望的神色。

    这时,中年人吩咐年轻人说,小沈,帮我再叫杯啤酒。

    我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递给年轻人不要多说话的眼色。中年人手中的杯子里一半的液体正发着幽蓝的光,玉白的气泡滚滚向上窜着……

    我感觉到眼前的两人并不单纯,他们想从我口中得到点什么,我揣摩着和善中年人和为疏锋芒年轻人的意图,跟“石器”乐队有过节?不会吧,不像呀!

    中年人说,就你一人在这儿?没邀朋友来?

    没有,一个人清静。我说。

    中年人唉一声气说现在的朋友越来越少了,太缺乏信任了,时兴什么思想独立,摆明是画地为牢呀!

    我说不是朋友少了,我认为,人不需要太多的朋友,一两个就足够了。

    中年人说说得好,咱们干杯!

    好吗?我不太适应,但我还是拿起杯子象征性地与中年人的酒杯点碰了一下,那位年轻人似不太愿意但也草草一碰了碰。中年人一古脑儿把酒灌进了嘴里,我不知道是否也要像他那样才表示尊敬。干嘛学别人呢!我喝一点就放下了。

    中年人说小兄弟你一脸失意,怎么了?

    我说被人甩了,正伤心着呢!中年人说不像,情场失意该喝酒,你杯中是什么?

    我说真的,不骗你。

    中年人用一点也不相信的口吻说是吗?

    我心里说谁求着你信呀!

    中年人说没有朋友是最不快乐的,人生三大快乐,一是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二是能和自己最爱的人保持距离。最后嘛,就是别人在外面奔波的时候能躲在酒吧里点一杯自己爱喝的酒,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侃天扯地。

    中年人笑了起来。

    年轻人却立即反驳说,卞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第二大快乐怎么是保持距离呢?你蒙我们两个青头小子呀!

    中年人拍拍年轻人的肩膀说,你嫩了点,天谁高?离恨天最高。病谁苦?相思病最苦,什么人最惨?围城里的人才叫惨,你越了雷池,要么病魔缠身,要么惨绝人寰,你快乐得起来吗你?

    所以说和自己深爱的人只做异性朋友是最快乐的。我说。

    对对,就他这意思。中年人指着我说。

    我问怎样才能做到呢?

    “这这。”中年人一时语塞,抓头挠脑说我还没仔细研究,让我好好想想。

    我心里暗道不用想了,根本做不到,除非你爱她了。年轻人这时和我同守阵地,说,没辙了吧,卞队,叫老鼠守着香油哪有不监守自盗的道理?说出的话有时也砸脚后跟,小心些吧!

    叫卞队的中个人横了年轻人一眼,说,你知道什么,我刚才是说溜了嘴,能躲着心爱的人把爱的人变成不爱的人才是人生的第二大快乐,总可以了吧!

    我笑了,可是唯有我自己才明白那笑是多么的勉强。年轻人不肯就此放过中年人,他说,我总觉得你还是不对,没做亏心事干嘛要躲着?敢爱敢恨才是男子汉,卞队,你对着罪犯可从来没有退过半步。

    中年人打断年轻人说净瞎说,我什么时候见义勇为了?说到这儿你就不懂了吧。你太爱她了,事事由她依她,向东向西全赁她,那我们的尊严何在?没尊严的快乐只能算是低级趣味。

    年轻人不吱声了。

    我说假如她是那样的人,并不值得我们去迷恋。年轻人附和着说是呀,卞队,你深有体会,我们可不会步你的后尘。中年人说我是吗?我只是提醒提醒你们而已。

    中年人说小兄弟,还没问你姓什么呢?我说姓韩。中年人说你家呢?

    我说在东城区。

    中年人说你一个人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玩?

    我说我来看我那位脚受用力的朋友,有半个多月没见他了。

    你说的是那位贝斯手吗?他的伤是怎么弄的?中年人问。

    我刚要回答,突然意识到在这之前年轻人也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里面说不定有什么文章,我犹豫该作何回答,说不知道吧。好像自己太无人性疑心病重了似的。

    “韩若,真是你呀,怎么来了?”

    一个声音在侧响起,我扭头一看,鼻梁上架着黑边眼镜的何文不什么时候来到了桌旁。

    怎么?不欢迎?我说。

    哪能呢!脚好了吗?何文说。我说早好了。何文向着中年人和年轻人说这两位是……

    中年人连忙起身说哦,我们来这这坐坐,这位小兄弟是你朋友啊,那我们就不打扰小兄弟了,有事就请吧!

    那就不好意思了,请继续坐。何文说。

    我总觉得中年人来这有着何种目的,想把中年人最后的那个问号当面请何文解释看他们有什么反应又怕是我多疑,自上次误会了芷晴姐后,我对自己的直觉愈来愈不信任。

    跟随着何文,从吧台旁的一扇小门进去,在狭小的过道间左拐右拐,路上断续可听到鼓点。从何文口中得知,余珏没有好好躺在医院,已经回来了。何文说吉它又不需要用脚来拨弦。

    爬上二楼,强烈的鼓声金属打击声震和水泥地板都在发怵,不用猜就知道是吴乐在疯玩。何文说他们正为一首新歌编曲,都两天了还不尽人意。我说那我进去随便找个地方坐坐就行了,别因我打断了余珏他们的的创作思维。

    门上。有五个字。行书。“石器音乐屋”。

    开门的脚步淹没在吴乐狂动的手中,不羁的声浪宛似滔天的海啸冲击,让我感到身子发虚。不得不佩服余珏对此可充耳不闻。房间很宽敞,建一个室内篮球场也没问题,四周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有几扇还用隔音材料覆上了。

    第一个发现我进来的是吴乐,他展出一个欢迎的笑容。他坐在离站最远的一角正对着门。见我进来,他停下原来的节奏,有如咆哮的大海瞬息间风平浪静,反让人不自在。他看着我,盯着我的脚步轻抖他的双手,我脚一落地,鼓声一响,我还以为是我踏中了机关。我脚步一起一落,一种不温不火,收放自如的节奏悠然而生。一种特怪异的感觉在我心底升起,那鼓点好像不是从吴乐的手中迸飞的而是由我的脚步决定的。双足的点不由自主,有一种踩一曲踢踏舞的**,遗憾的是我没学。吴的欢迎方式很别出心裁。

    直到我在一个不会打扰他们的地方靠墙而坐,吴乐才异峰突起,回复了进来时的地种汪洋涌动。余珏任朴城没发现我这个不速之客,他俩脸贴脸讨论着什么。余珏坐在轮椅里,膝头垫着画夹,拿着笔不时在上面的白纸是左写右画,一把白色的贝斯斜斜架在他们身后的墙角。

    石器音乐屋室内的四周墙壁上挂着几幅摄影作品,有景色的也有人物的,朝阳夕辉都有,很专业的味道。在石器乐队中任朴城是个摄影爱好者,想必这些都是他的佳作。我头顶的正上方的那一幅是石器乐队成员的合影,上面的日期显示上两年前留下的片段。四张朝气的脸,微微透着童稚。四人在相片中盎然地笑着,真诚而自然。

    我一直认为只有典雅的小提琴才配得上有精致的琴盒,呵护那个脆弱的精灵,让它空灵飘忽的音色永不褪色而且掺进古意。当何文小心翼翼地从琴盒中取出吉它时,我想我错了,也许每一样能发出令人沉迷的乐声的乐器,是要我们用心对待的。

    音乐是有生命的。

    何文调试了一会儿。自他拿起心爱的吉它后,何文仿佛变了另一个样,全身似有种喷薄欲出的力量,正凝聚着,一扫先前文绉绉的气息。何文试了几下音,示意吴乐停下来,吴乐打个好的手势房间内突然静下来只有风扇的呼呼声。

    何文不急,右手在弦上来回抚摸,好像等待时间的回归,静静的,指动,两边音箱中倏地爆裂出一串魂散魄动的乐声。theeagles的《thehotelcalifornia》那令人眩晕的华丽前奏神话般在何文指间复活,真让人怀疑是不是假唱呀!据说追求速度的theeagles三十年前所创的这首歌,至今无人敢翻唱,没信心能超越他们呗!想不到何时文竟能如此轻松弹出,而且惟妙惟肖。不得不让人睁大眼睛啊。

    《thehotelcalifornia》前奏未尾,何文夹着拨片的手指向下一划,最后那个音符久久没从房间内逃逸外面。好一会儿,我才拍手,表示由衷的佩服,我似乎看到了中国乐坛一支异军突起的年轻乐队,想念至此我心头掠过一丝悲哀,是的,家驹哥曾说,中国没人有乐坛只有歌坛。让人颠覆它谈何容易啊!

    我和余珏笑谈几句。他们四人就围成一堆,讨论关于编曲的事,我对此没有研究听不大懂,但我还是渐渐听出他们的核心分歧是曲中某处过渡是用鼓点还是用吉它他们迟疑不决,他们心平气和地争论着,不过分歧太大很难统一意见。吴乐索性提出请教冰初姐,被余珏说不。余珏说此刻谁要拿音乐上的事烦冰初就跟谁急。

    我大感不妙,冰初姐可能不开心了。

    在音乐上石器很认真,平日里嘻哈成性的吴乐也收起了玩世不恭,仔仔细细表述着自己的想法,唯独我在一边凉快。听他们说着我一窍不通的音律我觉得无趣就一个人去看任朴城的摄影。

    何文的白色吉它我很感兴趣,它让人着迷。在何文手中流出的美妙我有点痴。轻轻抱在怀里沉沉的,我不敢拨那不听我话的弦线,从未练习过的我只会拨出尖锐杂乱的噪音,那将让我更加丧气。像何文那样演绎出动人心魄的乐音我还欠道行,不,是没一点道行。我太空白了。

    余珏他们商议得差不多了。说还是把曲子过过场再说。于是刚刚打开的窗子又被关上。余珏坐在轮椅上抱着白色的贝斯,也是他首先奏出一段丰润低沉、清晰跳跃的引子。歌曲一开始就用低音吉它的并不多见,它只是渲染的配角,不适合独奏,但余珏弹出的是与众不同的低沉。接着是任朴城的电子乐,不急不徐。遽然,何文的吉它的吴乐的鼓点几乎同时加入,曲调变得激动,富有震撼力,吴乐的鼓点正的我刚进来时那股排山倒海的气势。慢慢地,有些不流畅,曲子大约进行了一半,他们不得不停下,商量摸索一会儿理出了一点点头绪就重新开始,如此反复了十多次。

    石器音乐屋真正听众只我一人,造诣不能再浅的也只我一人。余珏有时讨论着讨论会忽然转过头问我,我每次都耸耸肩,问错人了。他们在练习曲中过渡时又问我。我说要么重复一次,第一次吉它,第二次鼓点。余珏说不行。我说那么先让何文的吉它开头,节奏高亢后再熄下来,让吴乐的鼓点接着引上去,有可能的话,可以换换位再重复两次。我随随便便说说为的是不当一个一问三不知的白痴,谁知队长何文说我看行,咱们试试吧。

    他们又摸索了大半小时,汗水湿了衣衫脸上才现出满意的神色,吴乐大呼过瘾就差中暑了。正午的太阳多走了两个小时的路程他们才想起还没用饭虐待了自己的肚子。我在餐饮店要了五盒中式速食,带上了几瓶冰的生啤,生啤是用来庆祝新歌的编曲初步完成的。我们五人或坐或站,受他们的影响我的食欲稍振。嚼了几口我悄悄地问坐着的吴乐说怎么不见冰初姐?

    吴乐低声说你不知道,蓝色星星要变蓝色流星了,把余珏可给乐坏了,喏!你去看看吧!

    吴乐努努嘴,朝着余珏身旁的一张报纸。

    是一张本市的晚报,前天的。我很快找到了我需要的答案。是一则消息,大意是本市有名的Bluestar乐队组合可能面临解散。报上说广受市民好评但未能发行唱片的全女子rock乐队Bluestar成员因对乐队今后发展方向产生很大的分歧,Bluestar可能会有成员退出或解散,作为五颗星星之首的路冰初小姐说她对乐队安于现状和在一起创作的时间越来越少感到失望和不满。而其余四位成员说她们只是把乐队的风格定位下来,并不是以后不会在这方面不努力,在一起的时间少是因为生活的需要,每个人都要一些自己的时间和空间。我再往下看,上面写道:据知情人士讲,Bluestar产生矛盾的真正原因并不在这,并透露,本市五星级国际大酒店瑞士大酒店有意向招幕Bluestar。以至乐队内在成员认为一旦成为了瑞士大酒店的专职乐队,Bluestar的前途将难以明了,很可能固步自封。其它成员则认为,一面赚钱,一面发展,两者风马不相及,并不影响Bluestar的发展。

    见我放下报纸,何文说Bluestar肯定没救了,难怪的一叫冰初小蓝色星星她就生那么大的气,这几天连余珏她都撇在一边儿不理了,哎,余珏,你小子偷着乐吧!

    余珏说我高兴什么?

    何文说你别给我装傻,渴了有人端茶送水不必像我们一样自力更生,你说呢?

    我没说什么啊!余珏说。果真他在装傻。

    吴乐,你帮他说。何文说。

    我能说什么?吴乐哭丧着脸说。不用猜就知道是假装的。他说我只能一天三百遍向耶和华佛祖释迦牟尼祈求祷告,蓝色星星可千万别散,散了,女沙皇就天天赖在余小子的身旁,我们可就是世界未日了,这几天她没影儿我们多自在。队长,你说的话现在还算数,要是冰初姐真的和我们在一起,你可别怪我不听你了,美色之下必有屈夫,更何况你对冰初姐也只有言听计从的份。

    没人地把吴乐的话当真。

    何文哭笑不得地说吴乐你到底帮谁说话?怎么全冲我。何文接着不无担忧地说Bluestar要是真的完了,对冰初是个不小的打击,她一半生活都花在那上面,她能好受吗?我以后可别像个悒悒不欢的公主。

    不会的,还有我们石器嘛。余珏说。

    只有你,别把我们三个无辜的人扯进去。任朴城说。何文吴乐立即响应。我明白他们三人联成一气取笑余珏。冰初姐那么好一个人,谁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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