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祸国·式燕 > 第39章 万物尽然(2)

“要不是我命大遇到你们,抠门鬼凿洞给了口气喘,今天就是我的百日祭。”

        当日被压在屋子下的只有三人:公输蛙、她,和风小雅。挖洞将公输蛙拉出来的人,是风小雅。也就是说,公输蛙所说的“抠门鬼”本应指他才对。可求鲁馆一直以来都只追着燕王要钱,总是拖欠的吝啬鬼应是燕王,与风小雅无关。公输蛙虽然说话难听,但逻辑并不混乱,也不可能是口误。所以,一个离谱得几近可怕的结论在她心中升起——

        如果,风小雅不是风小雅,而是……彰华呢?

        这个结论像把梳子,一下子就将纠结成团的乱线梳顺理直了——

        首先,风小雅总是很忙。

        她本以为是因为他新娶了一位夫人,可一直以来她所接触相处的这位“风小雅”实在看不出是沉溺女色之人。

        其次,风小雅并不荏弱。

        虽传说中风乐天另辟蹊径让儿子练就了一身好武艺,然而融骨之症她查过医书,是一种非常痛苦的病,骑马射箭都是被禁止的,饮食绝不能沾惹荤腥。可她认识的风小雅,骑着马带她上山去竹屋喝羊汤——虽然他确实吃得不多。

        还有,风小雅的书房太奇怪了。

        那天她坚持要见他,蒙着眼睛被孟不离带去了他的书房。可里面所有的陈设都是新的,而唯一用过的一支笔,笔端微红。

        当时一眼扫过,并未觉得有何不对。后来再想,为何会是红色?

        ——因为,蘸的是朱砂。

        为何是朱砂?

        ——因为要御批。

        那个箱子里装的,都是给陛下的奏书!

        一旦内心生疑,就会想起更多细节:比如她来京半年,陛下始终不曾召见于她;比如风小雅显然对燕王过于了解,知他所知,忧他所忧;比如寿宴那天风小雅明明在殿外却没有进来帮她,行事作风与那个会主动寻出舞水蝶死因替她洗冤的“师兄”截然不同;比如燕王迟迟没有出现在寿宴上,因为——他在求鲁馆跟她一起埋着;比如如意时常欲言又止;比如商青雀总是含糊其辞……

        一片片细节碎片,慢慢地汇集起来,最终,被她用一个“蕴”字,拼全了真相。

        “师兄”,不是风小雅,而是——燕王彰华。

        为什么要假扮成风小雅?

        为何在得知她对“风小雅”的心意后,反而靠近,开始各种暧昧?

        他在试探她?考验她?看看她到底够不够资格当燕国的皇后?还是,另有缘由?

        “老燕子根本没有娶你之心。你年纪小,身份低,见识少,易摆布,正好用作缓兵之计。”

        公输蛙的话成了很可怕的一种定论:燕王只是利用她,事成后就会将这个幌子皇后一脚踢开。而届时,还有什么比“红杏出墙”更好的理由?

        谢长晏咬着牙关,注视着站在前方不足一尺远的伟岸男子,心却像飘雪月下的幸川一般,结了冰霜。

        因为你一开始就算计好了,所以才从谢家的女儿中选了才十二岁的我,对吗?

        你故意召我来京,吸引众世家的注意,处处表现出对我的恩宠,来让他们猜疑不安,对吗?

        你故意选风小雅做我的老师,想借他那传说中“姑娘勿多望”的魅力来令我迷失,诱我犯错,到时候好顺理成章地废了我,对吗?

        那么,为什么……最终换成了你自己呢?

        烛火摇曳,风小雅的脸庞时明时暗,依旧复杂到不可解读。

        慢慢地,那些细微的情绪全沉淀了下去,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释然和放松。

        他笑了笑,走过去将灯烛挑明。

        “五月初一,本拟定鹤公为未来皇后授课,不离不弃于卯时敲开房门,却发现里面悄无一人——”

        他的动作和声音一样慢条斯理。

        “鹤公失踪,朕亲往草木居查看,疑与其新妾秋姜有关。折腾一夜,天已破晓,本要回宫,想起你,便携不离不弃来此一看。”

        他……承认了。

        一个“朕”字,出于他口,听入她耳,真真是百味掺杂。

        彰华放下灯罩,回身凝视着她,一字一字道:“朕从未说过,我是风小雅。”

        谢长晏一惊。脑海中关于第一天的记忆快速翻转,然后竟真的发现,从始至终,彰华都没说过自己是风小雅。是她见他坐在滑竿上,错将他认作了鹤公子。

        “可你也没否认!”她咬牙。

        “那是因为……”彰华的目光闪了闪,“方便。”

        谢长晏一怔。

        “出入不必记录,不必劳师动众,不必让你……不安。”

        两人目光交错,彰华露出些许愧疚之色:“当然,也确实有私心,想了解一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长晏冷笑了一下:“那么,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是一个……”彰华说到这里,忽然收声,眸底露出些许迟疑,不知是否错觉,谢长晏还似看到了一点悲伤。

        彰华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在榻上坐下了。

        “朕四年前,见过谢繁漪。”

        他这个时候提及三姐姐,令谢长晏有种不祥的感觉。

        “太傅出了三道考题。第一题,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谢长晏知道这句话,语出《尚书·大禹谟》,是讲帝德的。意思是帝王需要处理好政务,把金木水火土谷这些东西都安排好治理顺,这样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但她也知道,惊才绝艳的谢繁漪肯定不会答得如此平庸。

        果然,彰华接下去道:“谢繁漪写了三千字,只用于说水。从大燕缺水开始,说到屯谷之弊,说到世家之奢,说到帝王之庸。哀梨并剪,不蔓不枝。太傅见卷,如获至宝。而朕,则在旁冷笑。”

        谢长晏露出诧异之色。

        “朕心想,这是考状元,还是选老婆?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眼睛却比谏官还毒,满嘴德惟善政的,着实无趣。”

        谢长晏一呆,万万没想到,陛下对三姐姐的第一印象,竟然不佳。

        “太傅的第二题,让她随意施展一项才艺。而在那之前,我们早就耳闻她琴棋书画无所不精。”

        谢长晏暗道那是真的。外人只是听说,她作为妹妹,可是知根知底的。不止如此,谢繁漪还精通音律,有一年的端午节,她在龙舟上扮作龙女的样子踏鼓持剑,真真是一舞倾城。

        才华横溢的姐姐,无所不会的姐姐,会在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面前展露哪一桩才艺呢?

        谢长晏正在揣想,彰华已说了出来:“她站了一会儿,忽然招手管宫女要了针线,然后走到朕面前,屈膝跪下,替朕补衣。朕这才发现,衣袍下摆不知何时裂了道缝。”

        谢长晏简直要拍案叫绝。谢繁漪的刺绣,当然也是相当不错的。但更厉害的是她的心计。她用这个行为一下子证明了自己不但色艺双绝,更有一颗时时关注夫君的心。

        彰华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轻轻一笑——自从不用再假扮风小雅后,他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时不时就会笑一下。

        “父王和太傅都被此举感动,甚是宽慰地看着朕。朕却想——真可怕。”

        啊咧?谢长晏无语。

        “这女人何等可怕,如此工于心计,如此完美无瑕,写得了策论,补得了龙袍,简直天生就是为皇后二字而生。”

        难道——不是吗?谢长晏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以前是风小雅时,她看不懂;成了燕王,她更看不懂了。

        “朕心中越发不满,当即跟太傅说,第三题,朕来出。”彰华说到这里,注视着谢长晏的眼睛,若有所思,“朕现在,也以此题问你。请你试答——朕许你后位,但此生绝无可能爱你——你待如何?”

        谢长晏的呼吸,一瞬间,停止了。

        长公主府内,同是冬夜。

        长公主屏退了众人,独自一人走向寝宫。在门前她站了一会儿,将脸上的厌恶表情一点点散去,然后深吸口气,将门推开。

        屋内没有点灯,只生了一盆炭火,一人坐在盆旁,往里面加了一勺水,借着蒸腾的暖烟烘手。

        炭火的微光勾勒出细若无骨的腰身,盈盈一握。而放在烟上揉搓的双手,更是较常人修长,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

        长公主的目光闪了闪,朝那人走过去,跪坐在她面前:“你为何要动谢长晏?”

        那人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略哑,尾音撩人:“听说是大燕未来的皇后,便忍不住看看。”

        “你既要看,为何不做彻底,让她死了?”

        双手从盆上挪开,规规矩矩地落到膝上。“现在杀她,不过杀一稚龄幼女;他日再动,就是杀大燕的皇后。我不杀贱民。”

        长公主冷笑了一声:“只怕他日你根本没有机会。”

        “有您在,怎么会没机会?”那人眨了眨眼,她有一张神奇的脸,不说话时面目平凡,勉强清秀,但随着说话,会呈现出各种极致的模样。比如此刻,笑容甜蜜,带着自然的亲昵,谄媚,却不招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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