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祸国·式燕 > 第58章 岂如人意(1)

三月初三,芍药花开。

        谢长晏一早起来,却发现母亲已不在船上了。

        船夫声称夫人大概是去集市买东西了,因为马车也不见了。谢长晏便没太放心上,开始梳妆打扮做准备。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匣子,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支木簪。

        沉香古木,雕琢成凤栖梧桐的造型,木是好木,雕工也相当出色,最最重要的是——这是父亲当年亲手雕刻,送予母亲的见面礼。

        母亲将它带到玉京,又带来了滨州。在最穷困潦倒需要变卖首饰的时候,也没舍得卖掉此簪。

        今天,她将在父亲的纪念碑前,由母亲亲手为她戴上此簪,以示成年。若父亲在天有灵,能够看见这一幕的话,想必也会十分欣慰的吧。

        谢长晏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簪子,又满怀期待地将它放回了匣内。

        水车“骨碌碌”地转动着,清潭旁,一株芍药悄然绽放,几只蝴蝶落在上面,扇动着美丽的翅膀。

        彰华疲惫地退朝回来,难得一见地没有更衣,直接走进蝶屋。

        蝴蝶们被他衣裾扬起的风惊到,慌乱地飞走了,等他落座后,见他久久没再动弹,这才重新飞回来。

        彰华伸出一根手指,一只蝴蝶慢悠悠地飞过来,停在了上面。

        彰华极为专注地凝视着它,静默的面具逐渐剥离,露出其下的真实表情,有些茫然,有些怀念,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悲伤。

        “十五年。”他喃喃,顿了一下,“谢将军。”

        这是谢长晏出生的第十五个年头。

        也是谢惟善离世的第十五个年头。

        更是他脱胎换骨,从阿斗变成嘉言的第十五年。

        “臣来了。”那人对他一笑,像一道煦暖的风,能够拂去所有惊恐和畏惧,“殿下,别怕。”

        十五年来,那句“别怕”始终回荡在耳畔,激励他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谢长晏不会知道,谢家女儿三十人,为何彰华会选中她。

        命运的羁绊其实早在十五年前就已写好。

        流年似水,一杯春露冷如冰。

        谢长晏在船上等了许久,直到太阳从船头移到船中,郑氏也没有回来。

        谢长晏终觉不对劲,命船夫们四处寻找。自己也没闲着,飞奔去集市寻人。

        滨州的集市为早市,寅时开始,现已近午时,都已散得差不多了。郑氏是坐着那辆巨型马车走的,本应十分招摇,然而一路打听,都说没见过那样的车子。

        最后,还是胡智仁闻讯赶来,发动手下所有的伙计寻找,才打听到确实有那么一辆马车,但不是奔集市走的,而是反方向去了海边。

        谢长晏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当即问胡智仁借了匹马,策马赶往目的地。

        滨州三面临海,陛下所赐的船从内河来,故而停靠在北域。除此外还有东南两域,南域邻接璧宜两国,互通商贸,十分繁华。东域则通外海,多为渔夫出海捕鱼用。又因程国就在海岸那头,故而也是战事多发之地。

        谢惟善的碑就在东域。

        谢长晏一路快驰,总算在一盏茶工夫后赶到了父亲的纪念碑前。

        那辆巨型马车,果然就停在碑旁。碑旁靠坐着一个人,观其背影,正是郑氏。

        谢长晏至此松了口气,察觉背脊上已是一片冷汗。

        她跳下马,朝郑氏走过去:“娘亲。”

        郑氏的身子动了动,回转头来,脸上带着如梦初醒的惊讶:“晚晚?”

        “娘亲怎的不等女儿,先来了这里?”谢长晏走过去,握住郑氏的手,发现她两手冰凉。

        “我……我昨夜突然想到,你的诞辰虽是今日,但你父是早了半天走的。所以想先来这里看看他。陪他一起看日出,结果等着等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郑氏歉然起身,整了整微皱的衣衫,“对不起,让吾儿担心了。”

        谢长晏噘嘴道:“娘亲确实过分,为何不叫上我一起?我也想陪爹爹看日出啊。”

        郑氏闻言笑了:“你来滨州祭拜你父多次,该看的早看了,我却是第一次来。”

        “知道啦知道啦,你想跟爹爹独处嘛。不过下次要记得事先知会一声,免得又睡着了让我一通找。”

        “是是是。”郑氏好脾气地应道。

        谢长晏四处张望了一番:“奇怪。”

        “奇怪什么?”

        “以往此地虽不及南域热闹,但也船只进进出出,人不少的。今日为何如此冷清,一个人也不见?”

        郑氏闻言愣了一下:“我来时,正好一帮渔民出海,想必是还没回来。”

        “难道是海上出神风了?啊呀呸呸,我这乌鸦嘴!”谢长晏连忙朝谢惟善的碑拜了三拜,“爹爹保佑,大吉大利,让他们平安归来。”

        郑氏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提议道:“既你来了,趁着此地清净,咱们开始加簪吧。”

        “好啊。”谢长晏摸了摸袖子,“啊呀,出来太匆忙,未带簪子。娘且等等,我这就回去取,很快!”

        郑氏不放心地叮嘱道:“骑马慢点。咱们不急的,左右也无人观礼。”

        谢长晏翻身上马,回头嘻嘻一笑:“怎么无人观礼?爹爹不是在吗?呐,再给你们一点二人独处的时间!”

        郑氏白了她一眼:“油嘴滑舌!快去快回!”

        “一会儿慢一会儿快,娘你真难伺候。”谢长晏露出受不了的样子,挥鞭走了。

        奔出十余丈,听郑氏唤她:“晚晚——”

        谢长晏回头:“忘什么了娘?”

        郑氏立在碑旁,海风吹起她的衣袍,不知为何,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被吹走一般。

        谢长晏心中“咯噔”了一下,莫名有点不安。

        然而下一刻,郑氏朝她一笑,阴霾散尽,满是艳艳旭日:“再带一盒胭脂回来。”

        谢长晏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是一直素颜的郑氏要用,当即会心一笑,朝她眨了眨眼睛,驾马而去。

        谢长晏回到船上取发簪和胭脂时,遇到胡智仁,连忙谢道:“给您添麻烦了,我找到娘亲了。”

        “那就好……”胡智仁迟疑了一下,才道,“不知……我是否有幸前去观礼?”

        “啊,欢迎啊!太好了,娘亲见有客观礼,肯定很高兴。”

        胡智仁展颜道:“我带了琴。若不嫌弃,请让我充当乐者。”

        谢长晏喜道:“那就有劳胡兄了!”

        一行人重新整装出发,前往东域。

        谢长晏一马当先,高高兴兴地骑在最前面,因此,她也是第一个见到郑氏身影的。

        “娘,我回来啦——”

        她刚要加快速度,却被身后的胡智仁抢快几步,强行用马鞭挡住:“且慢!”

        胡智仁脸上露出罕见的震惊之色。谢长晏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郑氏身旁的马车——是倒着的!

        与此同时,背对着她的郑氏僵硬地转过身来,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动,大摊鲜血从她脖子处喷了出来。

        整个头颅就那么折了下去。

        谢长晏睁大了眼睛,这一幕像被什么拉长了、噤声了,变得缓慢和安静——

        她看着郑氏的头颅离开了躯体,掉到沙滩上,滚啊滚的,最终滚到了石碑旁。

        她看着鲜血像瀑布一样从郑氏脖子的断口处喷出来,身躯摇晃着,也“啪嗒”倒在了地上。

        她看着郑氏的手脚仍在抽搐,鲜血跟黄沙混在一起,满目红黄。

        她看着郑氏的头颅抵在石碑上,两只眼睛却仍是直直地望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要交代。

        “娘——”谢长晏嘶吼了一声,推开胡智仁跳下马,朝数十丈远外的郑氏狂奔而去。

        胡智仁拦阻不及,只好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全部跟上:“快!”

        谢长晏跳马时太急切,脚扭了一下,但她已感觉不到,就那么跌跌撞撞地冲到碑前,刚要俯身去捞母亲的头,一道黑影从倒着的马车后方冒出来,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臂。

        紧跟着,一把弯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胡智仁立刻停步:“你是什么人?放开她!”

        谢长晏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头颅,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够不到,为什么?为什么够不到?

        她开始挣扎,全然不顾脖子上的弯刀,一心只想去碰触娘亲。

        锋利的刀锋一下子就割破了她的皮肉,鲜血流了下来。

        胡智仁脸色立白:“不要伤害她!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你?”劫持谢长晏的黑影终于扭转头,看了他一眼。而他的面容也被胡智仁等人看清了。

        这是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黑衣人,四十左右年纪,狭长脸鹰钩鼻,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被缝了起来,模样显得说不出的丑陋。

        “在下胡智仁,乃宜春胡九仙之侄。好汉但有需求,尽管说。”

        黑衣人“啊哈”了一声,眼中露出些许喜色来:“竟是天下首富之后。那么,此女是谁?”

        胡智仁沉声道:“她只是个普通人,但是我心头挚爱。请你不要伤害她。”

        谢长晏至此回过神来,她有些呆滞地看了胡智仁一眼,终于感到了脖子上的疼痛。

        母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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